“那是当然,我自会照顾好他的,你且放心。”
“世子嫔呢?”
“……”冯驾无语,都这样了柳玥君还能盯着薛可蕊。
“她是世子嫔,当然得跟着侠儿留在凉州咯。”
“我不同意。”柳玥君直身端坐,唇角绷得紧紧的。“那个狐媚子不能与你们单独在一处,我不放心。”
“你说什么?”冯驾黑了脸,放开手里的碗,坐直身来。“她是世子嫔,不是狐媚子,你再这么说,就连陛下也会生气的。”
“打住,打住!看看,看看,大帽子又来了。”柳玥君笑得意味深长。
“我不过说了一下,就立马抬出陛下的大旗,要是我真走了,你们两个怕不是要为了我的儿媳妇打起来。”
冯驾的脸色很难看,他皱了皱眉,忍下胸口一口恶气,放缓了语气继续轻言细语同柳玥君说话:“我说你就放一万个心吧,世子嫔是皇家的媳妇,我是做臣子的,怎敢以下犯上?”
柳玥君不说话,如果依照她的性子还会说出难听的话,可是自己图了口舌之快,伤的只会是冯驾的心。柳玥君闪着杏眼,抿着嘴儿只望着冯驾笑得深沉。
冯驾无奈,只叹了一口气问她,“那么你说怎么办?”
“世子嫔是康王爷的孙媳妇,从没在王爷面前尽过孝,要回也该她回去。”
“……”
李霁侠一直默默地坐在一旁,抱着胳膊望向冯驾,看自己的仲父与母亲争抢自己的世子嫔,冯驾寸土必争,母亲寸步不让。
李霁侠突然觉得很好笑,转瞬又觉无比悲哀,自己已经渺小到旁人都看不见的地步了,我李霁侠给李家列祖列宗丢脸了。
不等李霁侠再度开始伤怀,他看见冯驾自怀里又摸出来一封信笺放置桌上,推到柳玥君的眼前。
“那也行,我让世子嫔回去带话给太后娘娘,就说你不回去了。要选谁入赘康王府,她老人家自己定了就行。”
话音未落,柳玥君愣住了,“等等!入赘,什么入赘,你在说什么?”
李霁侠也愣住了,他听见了入赘,大概能猜到是指的什么。他想起冯驾说,荣国夫人一定会回去的,原来是因为这个。
可是这封信冯驾从来没有向他提起过,就连白日里冯驾说他今晚回来劝荣国夫人回京时都没提及过这封重要的信。李霁侠想,这封信一定是冯驾回府前才“变”出来的。
冯驾不理柳玥君的追问,拿手点点送到她面前的那封信笺,示意柳玥君自己打开看,他则低下头,继续对着碗里的鸭腿奋战。
柳玥君惊讶,拿起信笺拆开看,柳玥君只那么一扫,心情便荡到了谷底,原是一封催婚的信,上面还盖了太后娘娘的鲜红的印鉴:老太后怜惜柳玥君,想给这孙媳妇找个夫君,但康王府势弱,不希望柳玥君离开皇家,便想招个上门女婿帮衬着柳玥君过日子。今年正好赶上三年一次的科举考试,入了秋,元帝会在宫里举行殿试,老太后想让柳玥君也回宫里看看,跟她一起选个后生入赘康王府做柳玥君的夫婿。
柳玥君兀自拿着信,心里苦哇。找什么夫婿啊,眼前不就正好有一个嘛?还不用选,也不用入赘,老太后莫不是老眼昏花看不清楚?
从前在京里,老太后偶尔心血来潮,看着形容枯槁的柳玥君会心生怜悯,想着要收她做孙女帮她再嫁。可是柳玥君总是不肯,若真被老太后收作了孙女,她的婚事反倒没那么多好回旋的余地了。彼时冯驾还没被自己拿下,若老太后一急,觉得冯驾无望,把自己嫁给了旁人,自己还挣脱不得啊!
柳玥君原想自己天天跟着冯驾,靠持久战术将冯驾收入囊中后,再请老太后做主促成良缘。届时她与冯驾你情我愿,郎情妾意,从此恩爱到白头岂不美哉?只是她跟了冯驾那么多年,到现在也能看出他压根儿就不想娶她做节度使夫人。
如今老太太重提给自己选婿,柳玥君觉得若任由老太后自己处理了,怕是会带来不少麻烦事。按现在这形势看来,倒真的得回京一趟才行了……
沉静下来的柳玥君细细思量了一下,望望冯驾心无旁骛猛啃鸭腿的模样,心头倒是生起来新的念头:
这些日子以来,自己与冯驾的关系因为薛可蕊的意外插入,貌似走进了死胡同。二人这么对峙下去,哪怕再守着他十年也是无甚意义的。既然京城来信了,自己为何不跳出眼下这苑囿,借此机会从高处入手,从外围着力,一鼓作气,将冯驾拿下!
如此决定了的柳玥君倒是很快便放下了心中的芥蒂,她柔和了眉眼,轻叹一口气,幽幽地了开口:“那便好吧,既然太后娘娘着急让我回去,我回去一趟便是。只是将侠儿留在凉州,还望节度使大人尽心照拂才好。”
此言既出,李霁侠暗自惊叹,心中说不上是什么感受。冯驾果然从不打诳语,围魏救赵之精髓,仲父当真运用得是得心应手。
李霁侠端坐一旁,应景地显上自己恰如其分的微笑,不管怎么说仲父一直以来都是自己奋力攀越的高山。他看见冯驾懒洋洋地坐直了身,轻轻靠向身后的凉垫,抬手拿起手边的细棉布,细细蘸过自己的嘴角,他轻轻颔首,挑眉道:
“那就这么定了,侠儿于我心中,早已胜过亲生骨肉。你且放心回,他跟着我,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第七十三章 心跳
定下了不日就要回京的方案, 柳玥君便开始加紧着手处理回京的各项准备事宜。
她给冯府的大小管事及各院婢仆们都轮着一一布置过去, 眼下她就要离开凉州回京城,剩下府里两个男人也不会照顾自己, 柳玥君要各院的管事都要切实负起各自的责任来。
冯状负责统领冯府的全部事务,包括金钱开支,超过二两银子的开支由冯状负责, 超过十两银的则需李霁侠点头。府中的年节开支、人情往来皆按原来的标准自动进行, 冯状掌管冯府的全部账本,每月只需去向李霁侠汇报一下总账即可。
冯府的大小管事都规规矩矩地侍立在地,柳玥君自动将薛可蕊排除在了冯府主子之外,听训的婢仆们也没人敢提。柳玥君的安排就是冯驾的安排,他们从来都是这么认为的,也从来不会有人想过要对柳玥君提出异议。
人事安排妥当后,柳玥君集中用了小半个月大肆采购凉州的各类珍奇山货。因为是回京, 柳玥君需要上贡宫里的皇帝陛下、太后娘娘、皇后姐姐。为出入宫禁方便, 内诸司史的职事官、太后身边的公公、女使也需要打点。无论多少,这些统统需要柳玥君一一准备妥帖。
柳玥君天天带着胡嬷嬷出入凉州各大珍奇山货采买集市, 每天都有不同的车驾流水般出入冯府。其中有柳玥君自己花钱买的各类毛纺织品、皮货和山珍, 更多的, 却是凉州各大商铺、冯驾所辖河西道各州县敬献的西域奇珍异宝、珠翠香料。契丹的山羊绒、安息香、瑞麟香波斯的琉璃盏、水晶云母、玛瑙珠翠,大食的珊瑚、琥珀, 月氏的玛瑙, 扶南国的火齐珠。林林总总, 让人眼花缭乱。
柳玥君心安理得地采集或接受着冯驾僚属的各类馈赠, 人们早已习惯将柳玥君与冯驾看作一家人,送给柳玥君,也就等于送给了冯驾。
送礼的络绎不绝,冯府里每天都人来人往,就连偏居秋鸣阁的薛可蕊也感觉到了不同,她开口问怀香。
“怀香,这几日府里有什么事吗,每日都迎来送往的。”
怀香也觉得奇怪,奔去前院问冯状,才得知是柳玥君要回京了,这在四处采买搜罗凉州的各色好货,好回京敬献皇帝陛下。
柳玥君要回京了?薛可蕊觉得奇怪。
怀香捂着嘴笑,“三小姐也是个爱操心的人,荣国夫人在的时候,你嫌她麻烦。现在人要走了,你又问东问西,莫不是还舍不得她走?”
“啐,小蹄子总拿主子开玩笑,说话也没个正型,总有一日你会吃到苦头的!”薛可蕊瞪着眼啐骂怀香。“那个妇人,最是多事,她走了,我乐得清静。只是……只是她这要把冯府搬空的架势,会不会伤了节度使大人的元气。大人整日里事多,这冯状怎么也不去提醒提醒他……”
薛可蕊皱眉,望着窗外遥远的中门,心中独自发愁。
怀香愕然,快要忍不住大笑出声。好容易忍住了,本想说她,这男人的东西天生就是给自己女人用的,小姐在这里如此心疼,可是觉得荣国夫人不配用节帅的钱,合着该由小姐你来用才对?话都溜到嘴边了,怀香觉得如此开主子的玩笑确实过分了,怕被薛可蕊打断腿,好容易忍住了,涨红着憋笑的脸,扭扭身子出了房门。
薛可蕊却并没发现自己的思路有什么问题,前段时间冯驾因为她在二姐的喜宴上被人劝酒,罚了人家去珙门关做劳役,她也听说了。她觉得有些尴尬,她知道冯驾这是在为她撑门面,可是此举会如何刺激到李霁侠,不用说,薛可蕊也能猜想得到。
不过薛可蕊已经彻底放弃考虑柳玥君与李霁侠舒坦不舒坦的问题了,嫁入冯府这快两年的时间里,只有自前不久,冯驾出手将她护在他身后开始,薛可蕊才觉得自己总算过得有了点人样。
被人照顾的喜悦与感动清晰又浓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