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皇后提拔薛采为相,书生不服闹事,每日在市井街头胡说八道地诋毁他。
薛采被激怒了,当街贴出告示,以鼎烹说汤为例,宣称七天之内,无论是谁,只要觉得比他更有实力做璧国的丞相,都可以去挑战他,若能将他击败,就将相位拱手相让。
此言一出,天下俱惊。
得闻讯息的人从四面八方汇集帝都,胡倩娘当时正好途径红园,便在婢女石榴的陪伴下换了男装去凑热闹。
整整七天。
从午时到戌时。
那个个子还没她肩膀高的孩童,穿着白衣,鞋子上绣着凤凰,就那么大喇喇地往主座上一坐,舌战群儒,雄辩滔滔,直将一干书生们,辩得哑口无言。
胡倩娘第一日去,是好奇;
第二日去,是兴奋;
第三日去,是探究;
第四日去,是惊讶;
第五日去,是钦佩;
第六日去,是叹服;
而到了第七日,则是彻彻底底地来了兴趣。
她是胡不归的女儿。
打出生起,命运就与凡人不同。按父亲胡九仙的话说——便是一国的公主也没有她矜贵。
富甲天下,其实是很可怕的字眼。因为无所缺,也就无所求。
这个世界上能让她感兴趣的东西,并不多。
然而,那一刻,胡倩娘望着眉目漠然、年仅九岁的薛采,却像看见了世间最稀罕的珍宝,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了一种名叫渴望的东西在她内心深处发了芽,长出嘴巴,开开合合间,叫嚣着两个字——
我要。
我要!
我要这个人。
她打定了主意,抱起琴,就在众人以为大势已定的第七日戌时时分,走出人群,走上大堂,朗声道:“且慢。晚生不才,想与丞相一较琴艺。”
满堂皆惊。
薛采设台,与人比的是经略之才、为相之术,而她却要与他比八竿子都打不着关系的琴艺,其实胡倩娘自知也是无理取闹,但心中不知为何,就是知道——薛采一定会答应的。
他如果真是传说中的那个冰璃,就应该允诺她,并狠狠地击溃她,才不负傲世之名。
来吧,薛采,让我看看你究竟是不是我心目中的那个人。
那个可以凌驾我、压制我,让我也与世人一样对你俯首称臣的人。
薛采脸上没有太多惊讶的表情,只是微微蹙了下眉,似乎有点不耐烦:“你说什么?”
“我要与你比琴。”胡倩娘朝他走近了几步,在拉近的距离里,他的五官变得越发清晰,黑瞳沉沉,睫翼浓长——一个九岁的孩子,竟长了一双看不出深浅的眼睛。
她心头一颤,表面却不动声色,“丞相不是说,这七日内无论谁来挑战你都可以的么?我,就来挑战看看丞相的琴艺。”
四周议论纷纷。
薛采睨着她,半响,冷冷一笑:“好。”
四周的议论声顿时变成了抽气声。
而她心中的芽却抽长着,开出了花。
薛采又道:“我知道你心里想的是什么,如果我不答应你,你肯定会对外宣称我设下的擂台有漏洞,如此有漏洞的比赛规定,比出来了,也根本做不得准算不得数,从而进一步将我这七日来的辉煌成绩全部抹杀——对么?”
对,对,你说的都对。胡倩娘有些着迷地望着他。
薛采一字一字沉声道:“所以,我绝对不会如你所愿。你要比琴是吧?来啊!那就来比吧!”
他如她所愿的接下了挑战。
也如她所愿的赢了我。
直到今天她还记得那天薛采所说的最后一句话:“权势也是一种实力。你若没有超越我的实力,凭什么想要取代我?”
一个明明不会弹琴的人,却用一种绝对强势的方式赢了精通琴技的她,别人以为他用的是武功、是权势,但只有胡倩娘自己知道——那是傲气。
让她宛如饮下毒酒般既致命又销魂的,是他的傲气。
百年难见的傲气。
胡倩娘回想到这里,感觉自己的脸很凉,伸手一摸,眼泪竟不知不觉中流了一脸。
她自那天起便决定要嫁给薛采。可所有人都觉得那是异想天开。
便连父亲,也觉得她不可理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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