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智仁对小厮道:“听闻隐洲谢氏十九娘被选为帝妻,却以难堪重责为由推了这门婚事。如果我没猜错,就是这位谢姑娘。”
小厮很震惊。
“从天子身畔来的人的消息,怎能不听?你派人跟着她,若她有什么难处,暗中解决了。”
小厮道:“公子想施恩于她。”
“经商人家,怎能不知奇货可居之术。去吧。”胡智仁打发了小厮。
一切到此为止都很正常,但之后,他端起茶杯轻轻吹一口气,悠悠道:“屋顶天寒地冻的,七主何不下来喝杯热茶?”
秋姜一听,这是发现自己了啊,索性从窗户跳了进去,在他对面坐下:“昨日相见还不相识,今日就肯与我相认了?”
胡智仁亲自为她沏茶:“在下愚钝,未能第一时间认出七主,回来后琢磨再三,越想越不对劲,传讯问过四儿,这才确定,果真是你。”
秋姜眯起眼睛:“那么我该如何称呼你?三儿,还是六儿?”
“七主抬举,在下只是赤珠门一普通弟子,尚不是门主。”
秋姜想起去年曾听闻六儿执行任务时不慎受伤,如今看,他的伤怕是不会好了。所以,夫人想换掉六儿,升此人接替赤珠之名。
而要成为七宝,光武功超越门主是不够的,还要对组织有巨大贡献。她当年能成为玛瑙,靠的就是得到了南沿谢家的足镔配方。而此人的贡献……也许就是奏春计划。
秋姜迅速想通了此中玄机,再看胡智仁时,目光就已不同。
她反手将茶泼了,哥俩好地搂上对方的肩,笑道:“诶,我看你天庭饱满地阁方圆,生得一脸福相,赤珠之号必是你的。今后你是六儿我是七儿,咱们就是好兄妹。好哥哥,咱不喝茶,喝点酒行吗?”
胡智仁忍俊不禁,忙让小厮取了酒来。秋姜喝了一口,眼睛大亮:“二十年的汾酒,美啊!”
“之前不曾听闻七主嗜酒,没想到竟是行家。”
“之前呢,是任务之中不敢碰酒。这次的任务好,必须擅酒,趁机大饱口福。”秋姜故意主动提及自己的任务,以看看对方到底知道多少。
胡智仁道:“风丞相确实嗜好美酒。”
秋姜放下酒杯,叹了口气。
“七主怎么了?”胡智仁帮她将酒满上。
“夫人让我速杀风乐天,可我试了好几次,根本半点机会都没有。”
“风丞相号称大燕当官的人里武功最好的;会武功的人里官职最高的。确实不好对付。”
秋姜一怔——风乐天会武功?不可能!她那次在陶鹤山庄与他见面,他分明脚步沉重,不会武功!
“但你身为儿媳,难道也没有下毒的机会?”
“父子两人都狡猾的很……只能等年夜饭时看看有没有机会了。”秋姜说着盯着杯中的汾酒,似想起了什么地问道,“你这边呢?奏春开始了?”
胡智仁含蓄地点头一笑:“目前一切顺利。就等风乐天死。”
秋姜心中一沉——杀风乐天,果然是奏春计划的一部分。风乐天是燕王最倚重的臣子,他死了,燕王就等于断了一条手臂。
眼看胡智仁并不打算深谈此事,她转移了话题:“你觉得谢长晏如何?”
“异想天开、大胆活泼。”
秋姜想,倒是跟自己的结论一样。
胡智仁又补充道:“身上有一种被宠爱的特质。大概是先被她母亲宠溺着长大,后又被燕王捧在手心里呵护的缘故,让人也很想惯着她依着她。”
秋姜敏锐地愣了一下——胡智仁的眼睛里闪着光,那是男人对女人感兴趣时才有的危险的、充满某种不可说的意图的表情。
但胡智仁很快收敛了那种眼神——事实上,若非秋姜,寻常人也察觉不出他的这点异样,恢复成温文尔雅的模样:“七主是跟着她来到我这的吧?七主对她也有兴趣?”
“本以为是大燕皇后,自是有兴趣。现在不过一小姑娘,就不觉有趣了。我主要还是来见你的。”秋姜笑着举杯道,“我独在大燕,没有人手。唯一的联络人四儿,懒得要死住得又偏。想来想去,还是你比较方便……”
胡智仁笑道:“如有差遣,尽管直言。”
“爽快。那敬你一杯,未来的六哥。”
“我也祝七主一切顺利,早返圣境。”
两人对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
秋姜喝完酒,又从胡智仁那要了辆马车和车夫,舒舒服服地躺着回京了。
马车极稳,锦榻的被褥都用木樨花香薰染过,柔软得像云层。
然而秋姜躺在榻上,却半点享受之色都没有,反而眉头深锁,心事重重。
胡智仁说话滴水不漏,她旁敲侧击半天,也没能从他口中套出什么有用的讯息。目前只知道:一,他确实是赤珠门弟子,还没取代原来的六儿。二,他和她都是如意夫人派到燕国来执行任务的,但彼此独立,互不干扰。三,奏春计划里针对风乐天的一项,是夫人单独拎出来给她的,没安排别人。四,胡智仁应该只是奏春计划的监视者,而不是执行者。
为什么?
秋姜深思一番后,觉得是因为他身份不够。
胡智仁再有钱,也不过是一低贱商人,这个身份兴风作浪可以,但想撼动大燕政局,换掉皇帝,不可能!
所以,必定还有另外的执行者。会是谁?是已经出现了,但被自己忽视掉了,还是至今还没出现?
而所有的疑惑,归根结底一个原因——如意夫人并没有真的将她当做未来的继承人。
</div>
</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