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表少爷,今晚上不许他离开一步。明天一早,把他送回崔家。”
说是“送”,也就听着好听些,其实是押解还差不多。
崔鹤之怎么也没有想到,一向对他还算疼爱的舅父,竟然为了叶庭彦一个外人和自己翻脸,顿时萎顿在地,又是愤恨,又是害怕——
那个叶庭彦他凭什么,还是说,不但柔表妹看上了那小白脸,就是舅父也有这个意思?
可真这么被送回去,也实在太丢脸了!
这么想着就有些后悔,膝行着上前,抱住孙如海的腿:
“舅父,我错了,您饶了我这一回,我这就去跟王嶆和叶公子道歉,一定会求得他们的原谅……”
又巴巴的瞧着孙柔:
“表妹,你帮我求求情好不好?”
如果不是察觉孙柔对叶庭彦不是一般的在意,崔鹤之自觉也不会那样莽撞。
可照他想来,做了也就是做了,就如同在家乡,真是看哪个不顺眼,打一顿,给点银子罢了,又算什么大事?
怎么也没有想到,舅父就因为这点儿小事就大发雷霆,还要把自己给送回老家去。
孙柔却是直接把头扭到了一边——
早在书院时,孙柔就对崔鹤之种种所为暗恨不已。
尤其是叶庭彦面前时,崔鹤之明里暗里暗示他和自己有非同一般亲密关系那会儿,孙柔更是气苦至极。
偏是母亲已经去了京城,这样的话并不适合对父亲说。
孙柔只得把委屈都咽到了肚子里。
可一路上对崔鹤之的态度却无疑冷淡的厉害。
之前大雨如注,孙家人惶惶然入了驿站时,孙柔身边侍候的小丫鬟,就第一时间瞧见了叶庭彦,又欢欢喜喜的把叶家也投宿这间驿站的事偷偷告诉了孙柔。
孙柔本来还想着,怎么找个借口过去叶家那边呢,没想到刚拿了把伞出来,就瞧见崔鹤之无比嚣张的斥责叶庭彦的情形。
因为旅途劳累早早歇息下的孙如海,就是孙柔特意跑过去叫起来的,看崔鹤之受罚,孙柔只有开心的,如何肯管他?
简直巴不得崔鹤之这就离开才罢。
倒是孙如海,也就一个姐姐,感情自来很好,对崔鹤之这个外甥,也是拿来当儿子疼的,看他这样,未免有些心软:
“不是舅舅要为难你,只京城那里,就没有简单的人……你以为舅父官位够高,可真到了京城,也不过尔尔……”
就比方说叶庭彦,之前在书院时,看他行事作风,就觉得这个年轻人出身应该颇好。而方才叶庭彦直接呵斥崔鹤之,更让孙如海确定了这一点。
毕竟,拜外甥所赐,自己的身份,之前已经泄露出来。
若然不是有一定底气,叶庭彦如何就敢直接跟崔鹤之杠上?
分明有不弱于孙家的家世才对。
偏是即便被他下了脸面,自己还得谢谢他……
“不是舅舅狠心,京城本就是龙盘虎踞之地……你这性子,并不适合走仕途这条路……我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
京城本就是龙盘虎踞之地。自己的官职于寻常人家而言,也算顶天了,可放到京城,又算得了什么?
孙如海认为,崔鹤之的性情,不进官场还好些,真是入仕,怕是会招来大祸。趁他现在还没做出更出格的事,还是送回老家,让姐姐姐夫严加管教才好。
崔鹤之明显一呆,舅舅的意思,是暗示自己,叶庭彦那人并不是一个小小的举人那么简单?
还没等他想清楚个所以然,孙如海已经抬脚往门外而去,孙柔瞥一眼一脸郁郁的崔鹤之,忙跟了上去。
“爹,我想过去找叶家妹妹说会儿话——”孙柔眉梢眼角明显有些忸怩之意——
已是到了说亲的年纪,这两年孙夫人经常带着孙柔走亲访友,见过的男子也不少,可却没有哪个能比得上叶庭彦。
孙如海皱了下眉头,刚要说什么,下一刻却忽然一僵,就是他旁边的孙柔,脸色也一下惨白——
之前空无一人的驿站院子里,不知什么时候,竟然站了两排劲装武士。
衣袖边的火焰标志,昭示着这群人的身份,明显是焰卫司和锦衣卫的人。
明明是凶残无比的人,这会儿却是一个个和兔子般,别说抬头,就是大气都不敢出一下。驿站中的氛围说是肃杀至极也不为过。
孙如海视线掠过这些侍卫,直直的落在被簇拥着站在连绵雨地里的颀长男子身上。
男子负手而立,因为头上的斗笠遮着,看不清面目,孙如海刚想询问对方是谁,却是在瞧见露在斗笠外边黑白斑驳的发色后,陡然想到一个传闻,猛地一激灵,到了喉咙口的话又咽了回去。
甚至下意识的又往后退了一步,脸色也是变得铁青——
老天,怎么可能,竟然是玄夜那个大魔头亲至。
不管是燕王或者这位瑜王世子,但凡出现在朝堂上,方圆十步之内,绝不会有人想不开往跟前凑。
之所以如此,实在是两人手上沾染的鲜血太多。不管是贼酋,还是乱臣贼子,只有这两人不想杀的,没有他们杀不了的。那样一身血腥之气的凶残之人,其他人如何肯和他们结交?
真要说众人对那师徒俩的态度,与其说是敬,不如说是怕。
也曾有个别新贵不信这个邪,一门心思想着和两人交好,以图将来。却是无一人成功过。
更甚者,不管你送去多少孝敬,该要你命时,那两人也绝不手软。
私下里大家也曾议论过此事,都以为燕王之所以孤苦一生,妻子早逝,连个一儿半女都没有,十有八、九就是杀孽太重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