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又将自己当初向姜锦修承诺过的要考前十的承诺置于何地了呢?
想明白后,陆安珩更加羞愧难当,对姜锦修更为感激。想必当初姜锦修感受到自己的心态变化后,内心是恨铁不成钢的吧?
这么个脾气暴躁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竟然会一直忍到现在才骂醒自己,姜锦修这个师父当的,真的是没话说了。
陆安珩忍不住对着姜锦修再次拱手作揖,发自肺腑地忏悔道:“弟子知错,请师父责罚!”
“我罚你作甚?”姜锦修白眼一翻,端过案几上的酒杯一饮而尽,接着道,“你自己给我长点记性,明年的会试,你要是再敢随便糊弄过去,仔细我抽你!”
说完,姜锦修又嘟囔道:“明明是一块上好的璞玉,却偏生不求上进,得过且过,看着就让人生气!”
陆安珩连忙继续请罪,赌咒发誓自己再也不敢发飘了。姜锦修这才满意起来,冲着陆安珩摇了摇手中的酒杯,挑眉道:“想让为师消气,让你那酒坊多给我送几坛好酒来便是!”
看样子,这事儿就算这么揭过去了,陆安珩心中暗自松了口气,连连点头道:“那是自然,师父想喝的话,多少都有!”
“那就好,银子我直接让管家扔在酒坊了。你只需吩咐酒坊中的伙计,我府上之人随时会去拿酒,要他们备着便是。”
姜锦修又接着喝了口酒,眼睛眯了眯,面上露出满足之色来,伸手一指案几上的一堆纸张,对着陆安珩道:“这些功课你给我拿回去,重新认真地誊抄一份给我。若是有一个字不好,下回你便给我抄十遍!”
陆安珩自是恭声应是,小心地拿过这一叠厚厚的纸张,老老实实地回家重做去了。
练字着实能让人沉心静气,尤其是陆安珩这会儿正带着反省之意的练字,更能达到沉心的效果。等到第二日,出现在鹿鸣宴上的陆安珩,身上已经一丝浮躁自喜之色都看不出了,神色间的沉稳比之周围难掩兴奋之色的举人们高出一大截,格外吸人眼球。
鹿鸣宴乃是朝廷特地为了考过乡试的举子们所设,因着出席宴会的举子们要同唱《诗经》中的《鹿鸣》一篇而得名。出席宴会之人除了举子们,还有在乡试中监考考生的外帘官与负责批卷的内帘官。
除此之外,主考官谢蕴竟然也出现在鹿鸣宴之上!自打谢蕴的身影一出现,举子们的情绪明显激动了起来,开玩笑,这位可是堂堂次辅,阁老大人啊!若是能得他青眼,简直能即刻踏上一条青云路!更何况,明年的会试还是这位大佬当主考官,这会儿要是能刷他的好感值,说不得明年的会试也能轻松一点啊!
是以来参与鹿鸣宴的举子们一个个儿的争着抢着想在此时表现一番,好让谢蕴这位大佬记住自己。
只可惜谢蕴并未多待,只陪着大家喝了杯酒便离去了。
不知是不是陆安珩的错觉,总觉得谢蕴方才隐隐用目光打量了一番自己,那种眼神就跟自己家中的长辈看晚辈似的,满是亲切。
只是谢蕴的动作极为细微,陆安珩也不确定方才的目光到底是真是假。
等到谢蕴离开后,立马又有人开始活跃气氛,再次让众人共饮了一杯酒后,便开始起头,带着举子们高声唱着《鹿鸣》来。
鹿鸣宴其实还是一个让举子们认识“同年”的宴会,在官场上,“同年”的概念很是有趣,只要大家是同年同一批考中举人或者进士的考生,都能称为“同年”。许是因为同时受过相同的罪,就跟后世同时入伍待在一个班的新兵一般,互相之间都有一份香火情。
如若是碰上什么难处,前去同年府上拜访一番,只要在那位同年能力范围内的合法事宜,那么一般都会看在同年的面子上帮上一帮。
这也是官场中的潜.规.则了。
当然,凡事有利必有弊,同年之间相互帮助,自然容易抱团拉帮结党,让皇帝头疼的党派之争也有些许是因此而来。
不过这些都暂且与陆安珩无关,陆安珩这会儿只想着好好静下心来准备明年的会试,绝对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认真面对会试和殿试,以免再让姜锦修失望,也让自己不再被虚名蒙了眼,以至失了初心。
陆安珩正想得出神,却突然听到耳边传来一声冷哼。陆安珩顿时回神,循声望去,便见当日乡试时,自己所见到的那个十一二岁的考生正气呼呼地瞪着自己,望向自己的眼神中既不甘又愤怒。
自己可从来没招惹过这位小屁孩吧?陆安珩被他瞪的一头雾水,完全不知道自己到底哪儿得罪了这位神童。自己可是从来都没听说过他,连他中了举人都不知道呢!
见状,神童更生气了,鼓了鼓略带婴儿肥的包子脸,冷哼道:“没想到世叔英明一世,到头来竟然收了你这样一个不成器的弟子!”
合着这位这是冲着姜锦修来的啊!陆安珩顿时恍然大悟,还没开口,这熊孩子又插了陆安珩一刀,“世叔当年三元及第何等风光,你身为他唯一的弟子,区区一个乡试,竟然只能考第六?真是让世叔蒙羞!”
陆安珩万万没想到自己被姜锦修喷了一顿后,还会被一个熊孩子喷上一回。脸上不由露出了一个非常客气而不失礼的微笑,疑惑的反问道:“恕在下失礼,不知这位小郎君到底出自哪家大族?”
见这熊孩子明显一噎,陆安珩笑得更灿烂了,完全没有半点欺负小孩子的自觉,接着反插一刀回去,状似尴尬地笑了笑,而后拉长了声音道:“毕竟……小郎君你口口声声称我的师父为世叔,可我却并不曾听师父提起过小郎君的大名呢。”
这一巴掌呼得可真响亮,熊孩子身上的倨傲和嚣张之气瞬间减弱了大半,瞪大眼睛气呼呼地看着陆安珩,强撑着道:“我乃姬家九郎,名为姬永康,这回乡试第七,你可记住了!下回会试,我一定会超过你!”
这种熟悉的中二气息……陆安珩不由有点小怀念,话说自己当初中二病发作的时候,貌似比这位姬永康还要严重些?当年自己中二爆表时,那可是人嫌狗厌,比这姬永康讨厌多了。现在想想,陆安珩发自内心地觉着,当初陆爹没直接打死自己,可真是亲生的。
陆安珩对正处于中二期的熊孩子姬永康没什么恶感,反而因着他这一打岔,一直低落的心情好转了不少。
对于姬永康这样的宣战,陆安珩只觉得有趣,反而笑眯眯地点了点头,心情大好地应下了他的挑战,“行啊,那我们就会试见真章!不过先说好了啊,要是输了,你可别来找我哭鼻子!”
“你输了才哭鼻子呢!”姬永康更愤怒了,袖袍一甩转身便走,再也不想搭理陆安珩半分。
姬永康这会儿心里已经将陆安珩骂成了狗,想着自己也是一代天才,比之所有读书人心目中的谪仙姜锦修也只差了那么一丢丢天分。本想着等到中了举后再去厚颜找姜锦修拜师,却万万没想到竟然被人捷足先登了!
而且,捷足先登的这个人,出身比不上自己,天分比不上自己,就连脾气都比不上自己!真是气死个人了!
陆安珩对姬永康的愤怒表现只是略微一笑,暗自琢磨着会试自己可真的要全力以赴了。不然估计得有不少人像姬永康一样,讽刺自己丢了姜锦修的面子。
自己脸皮厚,被嘲讽也没什么。不过要是有人因此讽刺姜锦修的话,陆安珩是绝对不能忍受的。姜锦修可是风风光光地过了这么几十年,要是真被自己这个猪队友拉了后腿,让旁人有了嘲讽他的理由的话,那自己可真是罪孽深重了。
好在这会儿,酒坊和大夫协会都完全步入正轨,不用陆安珩再操半点心思了。陆安珩最近也没想着再弄出个大新闻,于是就一门心思的沉浸在自我反省中,蹲在家里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去了。
在陆安珩将自己认认真真誊抄完毕后的课业交给姜锦修后,姜锦修的脸上这才露出了满意至极的笑容。
再仔细一打量陆安珩,姜锦修欣喜地发现,陆安珩已经学会了气势内敛,整个人如同被精心打磨了一番的美玉一般,绽放出让人心折的风采来。
这样的陆安珩,即便是放在人才济济的世家之中,也会是新一代中最为出类拔萃的顶尖人物。与如今姜家新生代的领袖姜鸿煊起来,完全不差什么。
而姜鸿煊的年纪,甚至还要大上陆安珩五岁。即便姜锦修身为姜家人,也不得不说,真正论及天赋来,姜鸿煊还要略逊陆安珩一筹。不仅如此,其他世家的新生代中,也不曾有能压下陆安珩一头之人。
无他,潜力远远不及陆安珩而已。
即便是姬家那个与陆安珩一道参加乡试,年纪却比陆安珩小上三岁的姬永康,潜力也比不得陆安珩。
这就要来说一说陆安珩之前干的种种“杂事”了。
编农书和大夫协会之事,陆安珩都是走一步看三步,看似行事毫无章法,却总能用他天才般的设想将所有的事串联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