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老者面色红润,留着白须,然则生的并不慈眉善目,反倒有一双剑眉历目,乍一看倒有几分怒目金刚的样子,不过再瞧,却能从其一双眼睛中看到安宁祥和。
他的身后跟着两个圆脸和尚,年岁都不轻了,行走间袈裟舒展,倒颇有几分高僧模样。
那面容生的厉害的老者却正是空寂大师,秦御见他言语间竟有威胁之意,不由上前一步,道:“空寂,出家人慈悲为怀,你如此小鸡肚肠,还当什么主持方丈,趁早让贤吧。本王素来敢说便敢做,你救不回她,本王便连你的大国寺也一并烧了又如何,左右寺庙不普度生灵,神佛不救她性命,那便都是骗人的狗屁,一把火烧了干净!”
空寂大师闻言瞧了眼秦御怀中的顾卿晚,目光在她眉宇间略顿了下,闪过些惊异之色,接着才扫了眼她发青黑的唇,道:“红尘十丈,却困众生芸芸,仁心虽小,也容我佛慈悲。殿下既求到了老衲这里,老衲自不会见死不救,殿下且将人抱进后头小佛堂,容老衲把脉施针。”
秦御见空寂大师慢悠悠的转身往回走,心中一定,却也不敢耽搁,大步跟上。片刻后,空寂大师给顾卿晚诊了脉,却捻须沉吟不语,秦御从他脸上实在瞧不出半点端倪,急的沉声道:“怎样了,她中了什么毒?到底如何了?!”
空寂大师却缓缓将把脉的手收了回来,只看向焦急不已的秦御,道:“殿下,情之一字,如冰上燃火,火烈则冰融,冰融则火灭。凡事太尽,则缘分势必早尽啊……”
秦御此刻哪里有心思听和尚说这些,他素来知道越是高僧,说个话越是引经据典,玄乎空乏的,再他听来都是忽悠人的鬼话,闻言只摆手,道:“本王问她怎么样了,大师不必东扯西扯的!”
空寂大师却也不怒不火,只站起身来,道:“取银针来,殿下稍候,容老衲给这位姑娘扎针排毒即可。”
秦御听闻此话,一颗心才算放了下来,很快银针便被取了过来,空寂在顾卿晚的额头并手腕上各扎了几针,揉捻片刻后,拔了针,道:“好了,殿下可带她走了。”
秦御上前,却见顾卿晚依旧无知无觉的躺着,也不知是不是心态不同了,唇的青黑颜色倒瞧着好像淡了一些。
“她这毒真解了?怎么还不醒?”秦御不由蹙眉。
空寂大师却道:“余毒未消,自然未醒,毒却已解,性命无碍。”
他言罢,双手合十,转身而去。秦御便半信半疑的上前抱起了顾卿晚,空寂这佛院素来不留人,秦御又不放心带着顾卿晚回去,便令宋宁往大国寺安排了一番,将晕睡的顾卿晚安置在了大国寺的禅院之中,等她醒来再离开回城,若是一直不醒,或者再有反复,他也好抱着顾卿晚找空寂算账。
他刚将顾卿晚放到禅房的床上,盖好薄被,宋宁便在外头扬声禀报道:“爷,娄世子带人进了寺,正往这边来!”
秦御闻言面色微冷,将顾卿晚凌乱的发丝略整了下,将散发都勾弄到了她的耳后,这才站起身,出了屋,吩咐道:“让人守好禅房!”
娄闽宁会过来,秦御其实并不吃惊。
顾卿晚在王府,娄闽宁便不可能不让人盯着,今日顾卿晚突然中毒,请太医问诊,急匆匆的带人出城,在王府中闹出了不小的动静,娄闽宁得知顾卿晚出了事儿,不赶着过来,那才叫奇怪呢。
秦御大步出了禅院,正碰上娄闽宁脚步匆匆,大步而来的身影。他身上还有些急赶而来风尘,雪青色的袍摆上沾染了尘土,面色沉冷,清隽的眉目间带着几分焦急。
四目对视,娄闽宁的眸中闪过一抹锐色,几步便到了近前,道:“怎会突然就中毒了,你既将她困在身边,若是不能好好照顾她,便早些放她自由!本世子自会护她周全!”
他的话分明带着一股火气,挑衅十足,这样尖锐的娄闽宁并不多见,秦御何等性子,如何受得住娄闽宁这样的讥讽和指责,他这种说教的态度,责备的语气,无不让秦御怒火中烧,脸色当即便冷厉如刀,道:“娄世子以何等身份来说此话?你能护她周全?呵,只怕若她跟在你身边,周家人寻事儿时,你便无法护她不受牢狱之灾。镇国公和镇国公夫人只怕不会瞧着娄世子为护个女人,公然和周家为敌吧。本王可知道,娄世子有孝子之美名,一向是世人口中的道德典范,青年才俊呢。”
秦御反唇相讥,满满都是嘲讽,娄闽宁却并不动怒,只回道:“燕广王错了,若是本世子,便不会强迫她去什么义亲王府参加喜宴,明明知道她如今没了从前的身份,去了那等的地方,受委屈不自在是必然的,本世子岂会将她置身于那等环境下。”
秦御听的额头青筋暴起,喘息都灼重了起来,谁知娄闽宁却突然平静了下来,道:“罢了,说这些又有什么意思,她到底怎样了,我去瞧瞧。”
他说着,竟就要绕过秦御往院子里去。
娄闽宁这种激怒于人,又轻描淡写,退上一步,却忽视于人的态度,比他一直咄咄逼人来的更让秦御恼火,如今顾卿晚还睡着,他怎么可能让别的男人靠近,更何况是娄闽宁?
抬手便挡了上去,娄闽宁却也毫不含糊,一掌劈向秦御阻拦的手臂,两人顿时便在禅院外动起手来。
只没打斗片刻,便有王府的侍卫禀道:“爷,后山发现了一行人,好像是周家的人。”
秦御闻言顿时便收了手,娄闽宁也在同时退出了战圈,竟然率先一步带着人便往后山方向掠去。
秦御本就怀疑顾卿晚的中毒和周家人脱不开干系,此刻又闻后山发现了周家的人,顿时便对娄闽宁疑心全消,他正是恨不能手刃周家人,替顾卿晚出气的时候,自然不能让娄闽宁抢了先,专美于前。
更何况,方才娄闽宁还言辞讽刺过他,说他护不住顾卿晚周全,如今再让娄闽宁摆平了此事,岂不是输了一头,坐实了娄闽宁的这话,让娄闽宁更加嚣张,更有话说?
秦御不甘落后,紧随其后,便也冲后山掠去。
这后山的可疑之人,确实是周家人,正是萧南江带的周家暗卫们。萧南江答应了周清秋要弄死沈清,无奈沈清一直在王府中,很少出门,唯一的一次出门还是和秦御一起,萧南江派人跟踪,结果还被秦御的人发现,修理了一场。
萧南江一直寻不到机会,便让人死死盯着王府,今日一打听到秦御匆匆带着顾卿晚出府前来大国寺,且不知为何,来的很是匆忙,带人并不多,萧南江顿时便觉得有了机会,自然带着人跟随而至。
只他却并不知道,因娄闽宁也让人盯着王府动静,所以他的那些异动,早便让娄闽宁瞧在了眼中。
娄闽宁却并没惊动萧南江,反倒设局,将萧南江也套了进来。萧南江的人之所以能这么快就被秦御的侍卫察觉,便是娄闽宁暗中做的安排。
此刻娄闽宁率先往后山而来,不过是处心积虑的将秦御给带离禅院,调虎离山,好方便他的人劫走顾卿晚罢了。
一行人先后到了后山便将萧南江等人堵住,周家乃是文官之家,周鼎兴也非出自世家,周家的这些暗势力,都是在周鼎兴步步高升后才慢慢培养起来的,周家的暗卫并不成气候,无论是能力,武功还是忠诚度,都没法和秦御以及娄闽宁手中的人相提并论。
萧南江简直就像是跳梁小丑一般,刚摸到了后山,还没能寻机会靠近顾卿晚,便被秦御和娄闽宁联手制服。
秦御不过让人留了两个活口,便一步步走向被宋宁压制着的萧南江。
萧南江是真有点本事的,武功不弱,然则被宋宁及娄闽宁带来的两个隐卫同时攻击,如今他狼狈非常,浑身衣衫已多处被割裂,脸上发髻散乱,沾染了污血。
他抬眸盯着一步步走来的秦御,咬着牙,道:“有本事你杀了……”
他狠话没说完,秦御已是抬脚,干净利索的踹在了他的胸膛上,直将萧南江踢飞出去,撞在了身后的山石上,喷出一口血,跌倒在地上。
不等他缓过劲儿来,秦御已缓步过去,一脚踩在了萧南江的脖颈上,脚尖揉捻,萧南江的脸压扁在了粗粝的地上,冷笑道:“你以为你还活的了?放心,本王会杀了你的,不过在此之前,总要好好玩玩的,急什么?嗯?”
萧南江侧着脸,抬不起脖子,余光却能瞧见秦御高大的身影,模糊的容颜。背光而立,浑身冷厉的他,从这个角度看,更显高大,那股压迫力,令萧南江宛如看到了弹指间便可控人生死的天神,遍体生寒。
秦御的话更是让他,心脏收缩,充满了恐惧,好像已经看到了即将到来的生不如死。他怕了,动了动下颌,岂料下一刻秦御的脚便踩到了他的脸上。
一个用力,萧南江吐出一口血来,其中混着两颗牙齿和一枚毒丸,萧南江的眼眸中涌起惊恐,秦御却勾唇一笑,道:“说说是谁让你来的吧。”
却于此时,有一黑衣人飞速冲娄闽宁奔了过来,禀道:“世子爷,您快回府吧,夫人她晕倒了!”
娄闽宁闻言面色微沉,秦御却也听到了这话,不觉幸灾乐祸的看向娄闽宁,道:“镇国公夫人病倒,娄世子还是快些回去看看吧。卿卿身上的毒已经解了,这边周家的人也不劳娄世子操心,娄世子留在这里好像也没什么用武之地。”
娄闽宁闻言看了眼被秦御踩着的萧南江,面上犹豫挣扎之色一闪而过,接着没再多言,便转身冲那侍卫道:“回府。”
他言罢,竟真带着人走了。
秦御瞧着娄闽宁的身影消失却略怔了下,总觉有些不对劲。镇国公世子夫人怎么会突然病了呢,还刚好是这个时候……凭借娄闽宁对顾卿晚的感情,当真会因为镇国公夫人病了,就抛下顾卿晚不管回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