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举更让吴同知郁闷,本州大部分兵力都在他手上,本打算作壁上观让知州府的人弄个手忙脚乱,在州城百姓面前丢丑。可他没想到向来凶神恶煞的贼寇如今却这般乖觉,非但没让潘成栋丢丑,反而给他赚足了脸面。
不仅这会有脸面,等贼寇审讯完毕公开处决时,定会大快人心,到时这份功劳会悉数记在潘成栋头上。
他养着这些贼寇多年,养得他们名震临近州郡、有小儿止哭之效,为得是什么?除去趁此掌控兵权外,还是为日后剿灭时挣得一份大功。可没想到辛辛苦苦种桃多年,到结果子的时候,却被别人摘了去。
一直等回到同知府,他脸上的阴沉都未散去。回府里刚坐下,还没等端起茶盏,更郁闷的事来了。
送下贼寇的暗卫再次找上门,将一坨肥肉交到他手里。
“这帮贼寇胆大包天,竟敢绑架平王殿下。侯爷素问吴同知与平王殿下交好,且您掌管本州军权、负有治安职责,多番权衡之下命属下秘密将人交给您。”
把绑架平王之事推到贼寇手里不说,还指出他与平王关系,最后又秘密交到他手里……审讯贼寇这种既可以赚军功又能赚得民心的事交给潘成栋,平王出事这等一个不好就要得罪上面、吃力不讨好的事就交给他,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可刚才城门前他多次强调同知职责,言犹在耳,这会便是有意推脱也找不出理由。察觉到自己完全落入敌方全套,吴有良只能打落牙齿活血吞,恭敬地接下此事。
送走暗卫后吩咐下人请郎中来给平王医治,他脸上阴云密布。前脚接到恩侯密信去救平王,后脚小侯爷便将人送过来,这其中代表着什么?
心下升起不好的预感,有一瞬间吴有良想要收手。可转瞬间他便将这种想法熄灭,天下熙熙皆为利来,没有银子买不来吃喝、求不得荣华富贵,又有多少人会心甘情愿为你卖命?
“可弄清楚沈墨慈布置人手?”
听完下属汇报,他心下稍松。这沈家姑娘倒是有那么点心计,布置的人手竟有几层排兵布阵的味道。
“让他们充当前锋,咱们的人手跟在后面。记住,银子为重。”
州城内吴有良心心念念的那些银子,这会正静静地躺在阿瑶身下。
明日便要启程,临行前最后一日,所有银两都已收拾完毕,陆景渊带阿瑶来到船上。略显幽暗的船舱中,沈家库房百年积累如小山般堆在那,数量之多让人连下脚的地方都没。
捡取摆放银两箱子的平坦之处,小侯爷将虎皮毡铺好,跟阿瑶并排着躺在上面。看到那丫头晶亮的杏眼,他唇角扬起一抹笑意。
“明日我便要启程,你……”
顿了顿,看着她天真的侧脸,最终他还是把到嘴边的话咽下去。
罢了,为了开铺子之事,这丫头已经够忙的了,那般进补也没见身上多长二两肉。有些事,他能为她遮风挡雨,就不必说出来让她徒增担忧。
不就是一个小小的同知,前世他连太上皇都能收拾了,多活一辈子岂会怕这点事?
“我会给景哥哥写信。”
“恩,多写点。”抚摸着她的脸颊,他有些生硬地开口:“每天做了什么都说说,若是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麻烦事更要说,写好了就交给陆平。”
阿瑶眼眶慢慢湿润,“景哥哥也是,你带着这么多银子,容易遭宵小觊觎,一路上要小心。”
躺在船舱中将该说的话说完,第二日阿瑶没有去码头送别。不是起不来,而是她怕自己舍不得,做出什么让人瞠目结舌之事。
可很快她便后悔了,景哥哥走后每半天,她就陷入了消沉中。躺在拔步床内午睡,眼珠子却一眨不眨地盯着金钩上那对玉环,脑子里铺天盖地全是那抹玄色,思绪中写满了对他的牵挂。
景哥哥到哪了?成为了她每天必然要问无数遍的话,连带着他的衣食住行,也被她问过无数遍。
思念是真,另一方面,冥冥中她总觉得景哥哥很危险。
果然她的第六感没有错,在景哥哥走后没几日,前方消息传来,临郡水匪出动,打劫了回程的定北侯。船只尽皆被焚毁,一行人下落不明。
☆、第111章
下落不明?
熟悉的四个字传来,伴随着一股心悸的感觉,阿瑶直接晕倒过去。
“阿瑶!”
宋氏与胡九龄同时惊呼出声,前者忙吩咐青霜上前扶住她,然后一叠声地喊人请郎中。
胡九龄心里也急,但他还得留在前院应对官府前来报信的衙役。小侯爷安慰他当然担心,可他更担心的是阿瑶反应传出去,外面人会怎样想。
“辛苦几位差爷,不过此事兹事体大,轻易不得外传。”荷包递过去,他一语双关道。
胡家姑娘这激烈的反应,莫非真如自家老爷所猜测那般……联想到此点,前来报信的衙役望向后院的神情更加郑重。能跟小侯爷扯上关系的姑娘,不管日后是什么名分,小小县衙都得敬着。
“那是当然。”
衙役从善如流地应下,退出胡家后快步赶往县衙,去给县令报信。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因有沈墨慈这层关系在,定北侯归程遇险的消息快一步传到沈家。时值孙氏与沈墨慈数不清第多少回合斗法,正全神贯注布置人手打算收网的沈墨慈不堪其扰,在沈金山再次被孙氏说动前来找茬时,终于悄悄透出点口风。
“定北侯翻船,此事当真?”
“信不信全凭阿爹。”
沈墨慈没好气道,原本绝美到即便生气也别有一番风情的脸颊,因斜贯全脸的伤疤而显得格外狰狞。被她吓得打个哆嗦,沈金山不再质疑,确信此事后他陷入了狂喜中。
“那吃人不吐骨头的狼崽子,说话不算话,坑去我沈家那般多银钱,作恶多端,如今总算是受了报应。”
仰天长笑,因为情绪太过激动,他养伤期间肥硕不少的五官显得有些狰狞,一时间竟与平王有几分相似,看得沈墨慈一阵恶心,直接开口送客:
“既然无事,阿爹还请回吧。近来女儿有要事,不得被人打扰。”
“好,阿慈放心,阿爹这就吩咐下去,给你做最好的菜肴,没你吩咐任何人不得来此院落。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敢打扰你,阿爹第一个不绕过他。”
再三保证后,沈金山轻手轻脚地退出去。因太过高兴,在沈墨慈这碰壁后,他罕见地没再回正房找孙氏麻烦,而是唱着小曲一路回到书房。可这般喜悦,在进书房后却消去大半。
原因很简单,虽然标榜着节俭,但沈金山从不会苛待自己,平日最常呆的书房更是极近富贵。可拍卖会前,小侯爷拿沈家祖宅房契半是商量半是威胁地搬走了书房内所有值钱的东西。如今放眼望去,描金的博古架上空空荡荡,镶玉的笔筒内几支精心收藏、名家所制的狼毫也被一扫而空,半生引以为豪的书房只剩下个空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