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外面美不胜收的景色相比,州城吴府内的气氛却不怎么美好。前院书房内,吴有良恭敬地朝西北方向拜拜,小心地用腰间匕首拆开密信蜡封,虽然人不在恩侯跟前,对着寄来的一草一纸却做足了恭敬之态。
可扫完信上内容后,他却不自觉皱眉。
“救平王?”
恩侯这是何意,竟让他去救那个拖尽后腿的猪队友!若是往常顺手救救也罢,可这会他还要从定北侯那边虎口夺食,将其已经到手的良饷神不知鬼不觉抢过来。
虎父无犬子,虽然小侯爷之不孝为他所诟病,可私心里他也不得不佩服其本事,那是个冷静果决完全不亚于恩侯的主。饶是他在本州经营多年,对上他也不能说有万全把握。
“大人,陪都龙椅上那位最宠的可是珍贵太妃,爱屋及乌,当年平王受宠程度可远超今上。”
幕僚小声提醒道,心下烦躁的吴有良也想明白过来。平王是蠢笨如猪,可他却是头好命的猪。虽退位多年,太上皇手中仍握有不少实权,他老人家的看重不啻于为这头猪加上了一道在如来佛祖面前亲自开光的护身符。
这头金猪,必须得救。
眉头皱得更紧,他已然作出决定。
话分两头,青城胡府内,自打陪阿瑶荡秋千回来,接到消息称沈墨慈又有动静后,时间已经过去了两日。当晚收到消息时,陆景渊便已经吩咐手下人去查。可沈墨慈也知道这是她最后的机会,尽全力之下保密工作做得十分到位,以至于向来无往而不利的暗卫一时间竟也没查出什么事。
“属下办事不利,全听侯爷责罚。”
客院内,陆平跟着阿瑶后新提拔上来,想好好表现一番的暗卫单膝跪地,面色间满是沉重。
有功该赏、有错该罚,小侯爷对所有人向来一视同仁,当然某个傻丫头不算。
“解了轻功,围着青城……外面的山路跑十个来回。”
青城四面环山,他本意是让暗卫到东山那边去跑,谁知暗卫懊悔之心太重,自动将责罚理解为最高等级。围着青城一圈最长的山路是哪条?当属平王人手驻扎山谷与同侧城门间那条。
拱手领命后,暗卫出城直接朝那边跑去。训练时经常负重五十里奔袭,这点山路对他来说没什么。夕阳西下、新月初升,山路上独自奔跑的藏青色暗卫如一缕孤魂野鬼,然后再差不多跑完时,他遇到了从州城方向来的另一群孤鬼。
青城富庶,引得临近州郡宵小欣羡不已,自发自觉地组成了贼寇团。可青城商贾也不是吃素的,有钱还愁请不来身强体壮的护院?想打劫?谁怕谁!
在贼寇团头几次出其不意成功后,很快便被商贾组织起来的护院打得落花流水。眼见大商贾劫掠不成,他们便将目光锁定在小商贾以及每年绸市外来的商贾身上。当地官府也曾派兵围剿,无奈这帮人隐入城外荒山后便无影无踪,费心费力也不过抓个别漏网之鱼,渐渐地官府也就只是意思意思。
贼寇隐匿于山间,行迹飘忽不定如孤魂野鬼,久而久之也就有了“孤鬼”之名。
平王也知自己所做之事不怎么光彩,当日安营扎寨时,特意选了孤鬼时常出没的山谷。他所带人手亦是朝廷精兵,虽然在暗卫手中不堪一击,但那是因为暗卫太强,那些精兵还不至于怕几个散寇。平王惜命,但在知晓自己绝对安全的情况下,还是选择让人驻扎此处。深觉自己来了一手灯下黑,当日与吴同知会面时,他还曾为此沾沾自喜。
心知小侯爷不好对付,可恩侯命令他亦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思来想去吴有良终于想到平王这番话。
孤鬼?
好像跟州府府兵完全扯不上关系。
就他们了!
陆景渊向来笃信,兵在精不在多,这次来青城他所带人手并不多。回程在即,多数人手都被他调回城内,山谷那边不过留麻雀三两只。吴有良事先早已打探清情况,心道一声天助我也,三两下他便挑唆动这些贼寇。
夜黑风高恰是打家劫舍之时,天时地利皆备,偏偏到人和这,被小侯爷临时起意的惩罚给识破了。
悄无声息地跟在这伙人后面,察觉到事情不对劲,暗卫也不管其他,运起轻功没多会功夫便走到码头。征募军饷最后一步,那便是将征募来的银两清点装船,这两天大多数暗卫都在忙活此事。
这等类似搬运工,毫无技术含量的活计,实在让见惯了大风浪的他们闷坏了。听说有人挑事,月色下一水的青壮汉子眼眸露出狼的绿光,就差对月长嚎。
“这时辰侯爷应该歇息了,不便有人打扰。”
“不对,侯爷肯定没歇息,他还得教小师妹拳脚功夫。”
“那更不能打扰。”
简短地几句话说完,他们已经脱下外面干活时穿得宽大粗布袍,露出里面藏蓝色的利落衣袍。
“走。”
闷坏了的暗卫打起架来会是什么效果?这帮隐匿山间的孤魂野鬼连平王人手都得小心躲着,更何况这帮曾将平王人手打得落花流水的暗卫。精神振奋下,一般暗卫赤手空拳冲上去,将这帮多年来为祸一方的孤鬼打得哭爹喊娘。
“别……别打了,我们也只是听人说这山谷里有十分重要的人,绑了他就能金盆洗手,这辈子荣华富贵享用不尽。”
“听谁说?”
“他!”被揍成猪头的贼寇指着旁边一人。
“我也是听别人说。”
“别人?”
“是他!”
兵贵精不贵多,小侯爷带来的人手,各个都是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刑讯逼供更是不在话下。几句话下来,配合着拳头,很快便顺藤摸瓜找到症结所在。
“城中乞丐?”
事不宜迟,当即他们兵分两路。一部分人留守山谷,将这些贼寇串成糖葫芦,连夜押运至青城府衙。另外几人则赶往青城,从土地庙中找出了贼寇所指乞丐。这乞丐阿瑶也曾见过,正是那日在沈家门前,带着一堆小乞丐将宋钦文揍成猪头的那个。他虽以乞讨为生,但为人也没那般卑鄙,暗卫一问他便全说了。
“是州城那边乞丐找到小的,给了小的整整一锭元宝,命小的传信给那群孤鬼。几位官爷,小的知道你们是好人,宁愿自己少拿点银子,也不亏了青城百姓,有些话小的就明说了。咱们这些当叫花子的,混迹市井什么事听不见,官府有时打探个事还都得靠咱们。据我所知,州城那花子,跟同知府关系不错。而且那锭元宝下面的字样,瞧着也像是从官号拿出来的,寻常人家没那东西。”
同知府?这事有意思了。
没再与乞丐纠缠,暗卫直接进了胡家,悄无声息地翻墙到客院时,就见桂花树下小侯爷正在手把手教胡家姑娘习武。
临近离别每一刻都显得弥足珍贵,即便还没查出沈墨慈动向,陆景渊也没多将心思放上面,这两日他正抓紧一切机会多跟那丫头相处。阿瑶去铺子,他跟着指出修缮意见;阿瑶读书他亲自指导;就连阿瑶每三日一次去书院,他都临时起意在书院开坛讲学。
虽未及弱冠,可他师承空海大师且本人博闻强记,学问连顾山长都叹服不已。拿出真本事,他的惊才绝艳也为书院诸学子所崇拜。宋钦文是天上文曲星下凡?那小侯爷是什么!书院学子也不傻,知晓小侯爷缘何如此,他们承胡家姑娘这份情。
就这样,小侯爷以绝对强悍的实力再次踩一波昔日情敌,还帮阿瑶联络起了前面十三年因养在深闺而薄弱的关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