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议结束之后,大臣们三三两两走出来,对禁军改编的事情讨论得热烈。礼部尚书章台走到沈怀良身旁,轻声问道:“禁军可是块肥肉啊!关于指挥使的人选,大人有什么看法?”
沈怀良沉吟道:“虽然有三个名额,但实际上却很难。各家肯定会使出浑身解数争夺,更别提禁军里头还有威望和武功都很高的丁柯与朱虞侯参加。我想了想,我们的人里面并没有合适的。”
“那……?”
沈怀良道:“放心吧,我会去跟卫王殿下还有贤妃娘娘商议,不愁没有人选。”
谢金泠看到沈怀良走了,才撞了撞王阙的肩膀:“广安伯你安排的?”
王阙笑了笑:“你说什么,我没听懂。”
“老广安侯以前跟你王家最好,能让广安伯出山说话的除了你还有谁?”
王阙拢了拢袖子:“你想劝皇上整改禁军,上一封折子不就好了,何必这么大费周章?”
谢金泠叹了口气:“你也知道我们这位皇上最是念旧情,丁柯和朱虞侯都是禁军里的老人了,他不会贸贸然把人家的职位撤掉。倒不如想个办法,让他们自己提出来,这样皇上就有台阶下了。”
王阙笑着摇了摇头:“叔夜,你累不累?国家大事要操心,皇上的性情你也要操心。”
谢金泠故作夸张地慨叹:“管家不易,管个国家更难啊!对了,你们家那个小七别藏着掖着了,这次选指挥使,让他也去吧?”
王阙有些意外:“小七年轻,没有军功,也没有什么作战的经验,去了也选不上。”
“你怎么知道选不上?檀奴都跟我说了,这次伏击撒莫儿,小七应该立头功,但功劳却给别人抢去了。就算不为了这个指挥使的位置,难道你要看他一直混在商人里头?那他的婚事怎么办?”谢金泠下了一剂猛药。
王阙明白,王殊到了这个年纪,也应该考虑娶正妻了。但若想寻一门好的亲事,他如今这个身份肯定不行,高不成低不就,但选上了指挥使就会容易得多。
可是这么多年来,王殊一直自由自在地活着,没有受到什么束缚。恐怕这个指挥使,他是不会愿意去选的。
***
公主府虽然建的不大,但亭台楼阁,园林湖泊也是应有尽有。兰君站在寝居的二楼,凭窗而眺。湖面上的映日荷花,接天莲叶,都是夏日盛景,早有蜻蜓飞过立在上头。
她正费劲记着池塘边的几处建筑的名字,阿青进来禀报道:“公主,王家大房那边的大老夫人过来了。”
“哦?她来干什么。”
阿青撇了撇嘴:“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兰君打扮好才到大厅见客,刘氏从座位上站起来行礼。兰君摆手道:“不用多礼,坐吧。”
阿青和婢女奉上茶,退到一旁。刘氏四处看了看,谄媚地笑道:“这公主府毕竟就是不一样,金雕玉砌的。也只有这样华贵,才配得上公主您的身份。”
兰君用杯盖推了推茶沫,淡淡道:“大伯母过奖了。不知道今日来找我有何事?”
刘氏也不拐弯抹角,尴尬道:“关于公主婚礼上的死猫,真不是我们做的。烁儿的前程还靠您跟侯爷,我们怎么会做这种傻事呢?”
“我相信与你无关。”
“公主相信就好。”刘氏从远一些的椅子坐到近一些的椅子,“前两日宫中不是放出消息说要选禁军的指挥使?这些天好些人都去宫门口报名了……您看能不能跟侯爷说说,让烁儿选上?”
兰君放下茶杯,看向刘氏:“侯爷是文官,管不到武将的事。何况比武靠的是真本事,不用自己亲自上阵。”
刘氏厚着脸皮笑:“瞧您说的?以侯爷的权势,给烁儿谋个差事还不容易?这个禁军的指挥使是个肥差,有道是肥水不流外人田,给别人还不如给烁儿。公主给侯爷说说吧?”
兰君皱眉,心想这个刘氏还真是说得出来。刘氏又接着说:“公主,我们好歹是一家人。当初若没有我们老爷,哪来侯爷如今的风光?恐怕早就饿死在云州街头了。如今你们这么风光,却要看我们大方落魄吗?到时候有什么难听的流言传出去,侯爷脸上也不好看是不是?”
阿青忍不住轻“嗤”了一声,很是不齿。这段日子,听说他们府里经常办宴席,结交京中的贵人,跟落魄八竿子打不到一起。就凭他们在云州的那些资产,吃三辈子也是足够了。
何况真有诚意要求官位,怎么不等侯爷在的时候?王家的大爷自己怎么不来?怎么不去侯府那边找王夫人闹?明明就是觉得公主是软柿子,要找公主捏。
窗外的池塘里头,原本荷叶上停留的蜻蜓抖了抖翅膀飞走了。荷叶轻颤,荡开阵阵涟漪。
“大伯母,大伯父帮过阿衡的事情,我们不会忘。但大哥做不了指挥使的位置,我们也帮不上忙。”
见兰君不答应,刘氏一下子变了脸色。她站起来,豁出去的样子:“横竖你们定远侯府是不要管我们的死活了,我这就到侯府门外去,请大家伙都来评评理!我要让整个京城的百姓都知道,定远侯有多么忘恩负义!这样的人主持科举,怎么公平选人?!”说着,她便抬脚往外走。
“拦住她!”兰君下了命令,阿青和几个婢女便冲上去拉住刘氏。刘氏杀猪地般地冲门外大喊起来:“救命啊!杀人啦!”
她的声音很大,从公主府门前经过的百姓都不由得停下脚步,朝里头观望。
早有王阙留下的人偷偷地跑到侯府去报信。王夫人怕兰君处理不了刘氏,带着人匆匆赶到了公府的大堂之外。他们听到茶盏落地的声音,孙妈妈刚要扶着王夫人进去,她却摆了摆手,站在门边,众人也都奇怪地跟着她站在外面。
刘氏看着脚边碎裂的茶盏,一时有些心惊。她一直觉得这个公主就是个花瓶,柔柔弱弱的样子,被皇帝宠着,王阙爱着,不知道天高地厚,吓唬吓唬她可比糊弄王夫人容易多了。可是此刻看着眼前面有怒容的美丽女子,她开始有点心虚。
兰君站起来,冷冷道:“大伯母,我尊称你一声大伯母,就是记着大伯父对阿衡的恩惠,这些年阿衡一直在报你们的恩情,甚至在云州起战事的时候,一并庇护了你们,我以为这恩情算是还清了。你不应该咄咄逼人,得寸进尺!”
刘氏甩开身旁的婢女,理直气壮地说:“这是王阙欠我们家的,今生今世都还不清!你们要么就乖乖地给我儿子找个好差事,要么我就把事情闹大,闹到宫里头去!让达官显贵们都来评评理!我倒要看看,侯爷还能不能问问地做这个科举的主考!”
“你敢!”阿青怒道。
“我有何不敢?!”刘氏见兰君不开口,以为吓住了对方,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公主,您那么爱侯爷,应该不舍得他声名受损吧?他刚刚回京,脚跟还没站稳,地位很容易就能被动摇。百姓的声音是最可怕的,皇上不就是因为民声才开的科举?”
兰君见刘氏说的头头是道,不过是个浅见跋扈的妇人,哪来这样的见识?想必背后有什么高人指点……她不怒反笑,大大方方地坐下来:“既然你执意要闹,就去门口闹吧。”
门外众人一听,顿时都有些着急。孙妈妈道:“小姐,公主这是没招了,咱们快进去吧!可不能看着刘氏毁了三爷和王家的名声啊!”
王夫人却摇了摇头:“不忙,再看看。”以她对兰君的了解,是绝对不会让衡儿的名声有损的。王家的主母确实不好当。刘氏来闹事只是以后要面对的诸多困难之一,如果兰君不能妥善地处理,在下人面前立信立威,那么觊觎衡儿和侯府的人一定会前仆后继地来。
“好!我们就拼个鱼死网破!”刘氏雄赳赳气昂昂地要跨出门去,兰君在她身后说:“大伯母可想好了!你这一闹,我也不用顾虑大哥的死活了。”
刘氏果然停住脚步,转过头去瞪着她:“你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