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就不耽搁您了,得去见董阁老,告诉他一些事情。”
程询笑道:“悠着点儿,别把他气得中暑。”
董飞卿笑出来,“跟他,我可没那份儿闲心。”别过叔父,他去了董志和回府必经之路,约莫一刻钟之后,见到董志和,开门见山,“有事相告,您得听听。”
董志和颔首,随他走到路旁的树荫下,“你说。”
董飞卿道:“袁琛状告陈嫣,您应该已有耳闻。我琢磨着,陈嫣迟早会告诉大理寺的人,是尊夫人威逼利诱之下,她才做出了谋杀亲夫的事。”
董志和闻言双眉紧锁,“因何而起?”
“因为尊夫人委实讨人嫌。”董飞卿语气淡漠,“陈嫣曾花重金请高手追踪我,变着法子给我添堵。她与那等高手搭上关系,尊夫人功不可没。她若清白,上次又何必带着重金登我的门。”
董志和眸子骤然一缩。
“不出所料的话,曾镜是中毒而亡。而剧毒是尊夫人给陈嫣的。”董飞卿牵了牵唇,“这要是留下证据,您该如何是好?可不凑巧的是,人证在我手里。”其实是陈嫣这两日为黄大夫安排了藏身之处——友仁亲耳听到、亲眼看到的。他只能这么说,这样说的话,董志和才会从一开始就放弃寻找黄大夫并将之灭口的可能。
“……”董志和的脑子乱成了一团麻。
董飞卿把语速放缓:“另外,我要跟您打听两个人:一个姓穆的女子,一个叫阿锦的女孩儿。”说话期间,凝视着董志和的面容,不放过对方任何一个细微的反应。
董志和目光微闪,沉了片刻才道:“我不识得。”
董飞卿却笃定地微微一笑,“是不识得,还是不需要识得?她们消失几年了?是谁的家眷?”
不可能是董志和在外面的风流账。在几年前,董志和也没冷血到弑杀亲骨肉的地步,否则,他在那时候,怕早已死过好几回。
董志和对子嗣最歹毒的一次,就是把他关在祠堂,意识到他的武夫性子是如何都招惹不起的,便再没动过让他屈服甚至死在列祖列宗面前的心思。
“我已说了,不识得。”董志和皱眉,“你问这些做什么?”
“她们若尚在人世,把人交出来,让人少吃些苦头。”董飞卿说道,“她们若已成地下亡魂,会有人为她们讨还公道。”
董志和沉声问:“你么?”
“我?”董飞卿一笑,“我看看您的热闹就好。”说着转身举步,“我要是您,明日就辞官,找个地方种地去。”
董志和回到府中,脚下踩着棉花似的回往内宅,离正房近了,他也一点一点的清醒过来。
董飞卿的话言犹在耳,他对家族如何忤逆放到一旁,却从来是心高气傲的性子,做不出捏造旁人罪责的事。
那么,那妇人到底瞒着他做过多少大逆不道的事情?
做陈嫣的帮凶,毒杀曾镜在先,追踪董飞卿在后,哪一桩被陈嫣在公堂上抖落出来,都是不死也要赔上半条命的罪过,他头上的乌纱帽还能不能保住,真不好说。
胸腔气血翻腾,憋闷至极。
他铁青着脸走进厅堂,在三围罗汉床上落座。
董夫人见他面色不善,压下了满腹的话,陪着小心,把一碗冰镇绿豆汤送到他面前,关切地道:“老爷这是怎么了?面色这样差。”
董志和示意她退后几步,冷眼审视着她。
那眼神像锥子似的,让董夫人的心悬起来。
董志和摆手遣了下人,语气阴冷:“你帮陈嫣做过哪些事?”
董夫人的心越跳越急,准备好的说辞瞬时忘得一干二净,却又不能不答他的话。
思忖片刻,她深施一礼,语气格外恭敬、谦恭:“老爷若是不问,妾身也正要跟您说。
“妾身识人不清,不知道陈嫣始终没放下飞卿那档子事,如今算计飞卿不成,便要让我陪着她蹚浑水——这是她亲口跟我说的,我要想免除风波,就要说服您,把飞卿、蒋徽逐出京城。
“我怎么可能答应,不说抚养过飞卿那么多年,只说他是您的亲生骨肉,我就不能离间你们。
“可陈嫣说,既然如此,便让妾身及至董家陪着她陷入困境。
“我真没当真,这两日都在斟酌怎样才能让飞卿重回家门……”
听到这儿,董志和回想起的,是她一次次地和老夫人一唱一和,把董飞卿数落得一无是处。此刻她却说不能离间,得是亏心、心虚到什么地步,才会说出这种没脑子的话?
他怒极而笑,“事到如今,仍是满口谎言、蒙蔽于我!”随即大步流星地走出去,过了一阵子,带着两个身形粗壮、手握藤条的婆子折回来。
“给我狠狠地打!”他喝令道,“哪一个下不去手、手下留情,我让她血溅当场!”
董飞卿之所以见董志和,用意是借董志和的手收拾董夫人一番。
董夫人对他存着歹心,那算是他的命,把账算到董志和头上就好,但是,连带着祸害蒋徽,就是他不能忍的了。
董家的人若是齐心协力针对一个女子,哪怕只有三两天的光景,都能把人气得半疯。
至于提及穆氏、阿锦,意在打草惊蛇。董志和多疑,就算不认得,听他刻意提及,也会疑神疑鬼。更何况,他认得。
今日,友安寻机去问过陶城那对母女的事,陶城说倒是记得一个穆姓女子,但一时间却想不起多少相关的事,承诺会仔细回想,并问问府里的管事,今晚便会过来一趟。
或许,谜团就要解开。
踏着霞光,他脚步轻快地回到家中。
更衣之后,蒋徽笑盈盈地给他端来一碗冰镇杨梅汤。
他舒心一笑,“越来越像贤妻了。”
“像”贤妻?蒋徽失笑。
“差不多就成,你要是低眉顺目的,得把我吓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