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忽儿又幻化成一座高耸入云的海外仙山,一山更比一山高,要他在其间龙腾虎跃、勇攀高峰。
待他越攀越高,将那神女仙山上的诸座险峰尽皆攀遍,忽见前方光华璀璨,祥云缭绕,仙乐风飘,异香满怀。他虽不知这是什么地方,却直觉无论天上地下、人间仙界都再找不到这样一个极乐的天堂。
眼见一条银河忽然倾泻而下,似是要将他和那极乐之境远远隔开,他便将身子一挺,奋力一跃,迅疾无比的跨过那条银河,直直飞入那一团五彩祥云之中,任由自己的身体被那一团温润软腻密实无比地层层包裹起来。
这一刻他终于知道,何为极乐!
何为永生!
一波又一波的潮水席卷而来,将她的身子高高托起又狠狠抛下,然而初时的惊怕过后,她却渐渐从这高低起伏的一起一落间尝到些别样的美妙滋味儿来,盼着这浪花能一浪高过一浪,直将她送入令人颤栗的缥缈云端,到达极乐的顶峰。
可是那股波浪却渐渐小了起来,再不若之前那样汹涌澎湃、大起大落,而是微波荡漾,浅吟低唱起来……
半梦半醒之间,采薇忽然觉得有些不对,明明她之前已被抛上了极乐的云端,怎么恍惚之间又回到了这水波轻漾的海上,左摇右晃,好似躺在一只巨大的摇篮里一样……
采薇缓缓睁开眼睛,她并不是在做梦,那只巨大的摇篮原来是一艘大船,而她就躺在船舱里。
短暂的失神之后,她立刻爬起来,这才发现她身上不知何时已被人给穿上了一身男装,她再一摸头,梳着男子的发髻,戴着网巾。
她冲出船舱,和正在她舱门外徘徊的人撞了个满怀。
“薇,你没事吧?”那人扶住她,一脸关切地问道。
她看着也是一身男装,不过却是西兰国男装的马莉,心里越发觉得不妙,一把抓住她道:“秦斐呢?他也在这条船上吗?”
她明知秦斐是肯定不会在这艘船上的,却还是忍不住有此一问。
马莉果然摇了摇头,“他不在的,他让我把这封信交给你。”
信封上只写了四个字,“吾妻亲启。”
采薇颤抖着手接过那封信,好容易才打开,里头却只有寥寥数语。
“阿薇,你知道我是舍不得你的!这世上我最舍不下的就是你,所以我总想着就算我死了,也要把你一道带到地府去,别说什么天涯海角,就是天堂地狱、刀山火海你都得陪着我一起。”
“可是真当这一天来临的时候,我突然发现,便是你决意同我一道赴死,我也是舍不得的。原来比起和你共赴黄泉,我更想要你活着,好好活着,连我的那份一起,活的精彩漂亮!
“你不是一直都想去西兰国吗?这艘船会带你去你想去的地方……”
“不必为我——”
最后一句话还没说完,却就此戛然而止。
采薇脚下一软,跌坐在地。曾经她也写过一封类似的信给秦斐,在她将他送出金陵,替他守城的时候。她没有想到的是,时隔一年,又是同样的生死关头,又是困守孤城,可是这一次,被送出城的——是她。
“马莉,”她轻声问道:“除了你,他,他还派了什么人在这船上?”
“还有仇五,殿下特意让他来保护你的安全。”
果然,他将她送出了泉州,替她安排好了一切,有闺蜜有侍卫,送她去她一直梦想的地方。
可是——,他呢?
这一刻她终于体会到秦斐在泉州看到自己留给他那封亲笔信时的心情:愤怒、担心、害怕、伤心、难过……
而此时她心中更多的却是绝望。
好歹她在给他的那封信里还留下了一点希望,她说她一定会到泉州与他团圆。
可是他呢?他在这封信里却是一点儿希望也没给她留,只是让她继续活下去,精彩漂亮地活下去,那么他呢?会不会他此时已经……
她忽然爬起来,冲到甲板上,直奔掌舵,大声道:“掉头,回泉州!快掉头!”
然而无论她再怎么命令转舵掉头,那掌舵的水手却是置若罔闻,仍是驶着船继续前行。
“王妃,您不要再为难他了,殿下有命,一定要将您平安送到西兰国。”
采薇踉跄退了几步,马莉赶紧上前将她抱住。“薇,殿下他是为了你好。他一定不会有事的,即使鞑子攻破了泉州城,他也一定有办法的,他只是不想城破的时候,你再受到什么伤害,他怕他不能保护你周全,所以才送你走的。”
“我们先去西兰国,等他把这里的事办完了,他肯定会来找你的。”
采薇知道马莉不过是在安慰她罢了,若是真如她所言,那秦斐为何不在信上写明了告诉她呢?他不写,只能说明他根本就没有把握能从泉州全身而退,他不愿给自己一个渺茫的希望,让自己日思夜盼,最终却是一场空。
她看着海面上那一抹余晖,判断出泉州城的方位,一眼看过去,唯见波涛滚滚,无边无际。白日已然将尽,泉州城此时是不是已被鞑子的铁蹄踏破,尸横遍地、满目疮痍。
而她所爱的人,会不会已经为国捐躯?
不,一定不会的,秦斐他一定还没有死,如果他死了,她怎么会感应不到呢?
她隔着衣裳抚摸着垂在胸前的那枚紫玉指环。她刚醒来时一见手上没了秦斐送她的指环,魂都吓没了一半,到处乱找,才发现这枚指环已被某人用根红绳子系了挂在她脖子上。想是怕指环套在手上,一个不小心丢了或是碰坏了,才给她改套在脖子上,甚至怕她被玉凉到,还细心地放在中衣和外衣之间。
等等,秦斐把这枚指环从她手下取下来,会不会还有另一重意思。
她忽然想起昨晚她想和秦斐圆、房时,他那种一反常态的不积极不主动,甚至还说让她不要后悔,还有他信上未写完的那句话,“不必为我——”
他是想说“不必为我难过”,还是“不必为我守节”?
原来他一早就打算在泉州城破之前把她送到西兰国去,甚至连她之后要不要另嫁他人都替她操心到了。
她原以为她会很感动,可是她却只觉得愤怒,无比的愤怒。果然男人说的话要是能信,母猪都会上树!几个时辰前他还信誓旦旦地说什么都会告诉她,绝不会欺瞒她任何事,结果呢?一转眼就撇下她把她一个人给丢海上来了,还美其名曰让她去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她自己的生活,凭什么他不跟她商量一声,就擅自替她做了决定?
他要她往西兰国而去,她就偏不听他的。她要去找郑一虎的船队,她要知道郑一虎和他的舰队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迟迟未能返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