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宜芳这门亲事于伯府嫡支而言自不是什么好事,可若是宜芳真被传出去个谋害父妾子嗣的名声,那还有哪家敢娶她?
只是那大老爷也不是个好相与的,对二姐姐这门亲事又是看得极重的,柳姨娘先是将他大房闹成这样,如今又想坏了二姐姐的名声,只怕大老爷那边定会给她来个以牙还牙,用个厉害手段再报复回去。
采薇正在思量,就听杜嬷嬷笑道:“姑娘先别想这些糟心事儿了,横竖目下是不打紧的,倒是先想想您自个近在眼前的一件大事才好,这再有十几天,可就是您的及笄礼了!”
郭嬷嬷一听,也是满面带笑道:“可不是吗?这姑娘家的成人礼可是件大事,这回连太夫人都早早吩咐下来要给姑娘好生操办这上头礼呢?姑娘这回可定要做几身上好的衣裳,好让那些夫人小姐们看看,咱们姑娘是何等样儿的标致人材!”
采薇知道她奶娘这是仍对去年在钧大奶奶的寿宴上她穿了一身又旧又丑的衣裳而耿耿于怀。便笑道:“妈妈只管放心就好,这一回外祖母早早就给我备下了几匹上好的料子,都是苏锦记里新到的绸缎花样,让我做衣裳呢!”
杜嬷嬷便拿了一匹料子出来道:“确实都是些上好的料子,这如今料子针线样样都是齐全的,可就等着姑娘动手裁衣裳了!”
采薇一听这话便苦了脸,这裁衣裳她倒是不怕,可一想到要一气儿连缝三套衣裙,顿时觉得不仅头痛,更是手痛,便可怜巴巴的看向杜嬷嬷。
杜嬷嬷完全无视她眼中的央求,将料子推到她面前,“姑娘还是别磨蹭了,这几千年传下来的规矩,凡女儿家及笄时所穿的采衣、襦裙、曲裾深衣可都是要自己亲手缝制的,我们几个便是想帮帮姑娘也是不能的!眼见这没几天功夫了,姑娘还是快些动手吧,先把这几套衣裳做好,回头还有好些事儿要忙呢!”
哪知她们这里正兴兴头头的准备着,忽然又是被一盆冷水给泼了个透心凉。原来太夫人忽然把采薇叫去,虽神情慈爱无比,可说出来的话却让采薇失望已极。
眼见还有十日便是她的及笄礼了,可是她外祖母却在此时跟她说不能主持她的笄礼,换成她二姨妈赵明香替她主持。
其实太夫人这一回实是有心要给采薇这个外孙女好生办一回及笄礼的,可哪知四老爷忽然跑过来跟她说是宜菲也要在九月初三这一天办及笄礼。
太夫人起先自然是不答应的,这宜菲要比采薇小上一岁,今年才十四岁,还没到成人的年岁,办得哪门子及笄礼啊?
哪知四老爷却把定西候抬出来说道:“这菲姐儿的年岁儿子能不清楚吗?只是前儿定西候太夫人说了,要趁着今年过年的时候她儿子正好回京述职,就趁便给定西候爷把这门亲事办了,说是今年不办这喜事,往后三年按定西候的命格都是不宜婚配的。这候爷都老大的年岁了,哪能再等上三年,便是他能等,咱们菲姐儿也等不起!”
“所以儿子便想了这个主意,索性给菲姐儿虚报一岁,先把这及笄礼办了,等十一月她三姐嫁去了兴安伯府,十二月就办她这件喜事。”
太夫人默了半晌,她虽不喜欢宜菲,可到底是她亲孙女,且嫁的人家也算是京中数一数二的高门贵族,便点了点头,“既如此,虚报一岁给她行了这及笄礼也是使得的,只是菲姐儿不是九月初四的生日吗?为何要定在九月初三这日,和薇丫头的及笄礼撞在一起。”
“这——,”四老爷挠了挠脑袋,想起柳姨娘跟他说的那些话,便道:“是因为翻了《玉匣记》,又请人看过了,初四那天日子不好,诸事不宜,初三倒是个极好的日子,诸事大吉,便定在了初三日。虽和外甥女的及笄礼撞到了一处,也不打紧,分开两处办不就成了。”
太夫人眉头一皱,“为何要分开两处办,不如索性一道给她们姊妹行了三加之礼,也就是了。”
四老爷顿时面有难色,“母亲,左相夫人早答应了菲姐儿,等她及笄之日,是要来给她做正宾的,这已是天大的情面了。若是再加进去一个薇丫头,恐怕于左相夫人处实难开了这个口,况且到时候定西候太夫人还有好些这京中的高门贵眷都会前来观礼,同时给她姐妹两个行及笄礼恐于菲姐儿面上也不好看。”
于是太夫人一番权衡之下,只得又一次对不住采薇这个外孙女了,让她二女儿赵明香来替采薇主持笄礼。
采薇心中极是失望,垂着头听太夫人细细说完,知道自己到底只是个“外孙女”,如何比得过人家伯府里的正经亲孙女呢?至于那赵宜菲是不是故意选在这一天好给她添堵,她已经懒得去多想了。
待回去将此事告诉了身边从人,她虽面上倒还平静,可是她这几个忠仆却是个个神情激动。她奶娘甚至说道:“这,这太夫人怎么能说话不算数呢?不是说好了她要亲自为姑娘主持,还要请了府上向来交好的太太小姐都来观礼,要热热闹闹的给姑娘办一个及笄礼吗?”
只有杜嬷嬷神色不变,淡淡道:“世上之事大都如此,不如意者十之□□,且亲疏有别,咱们姑娘和五姑娘同时办及笄礼,太夫人身为五姑娘的亲祖母肯定是要先紧着那头。至于来观礼的亲眷们……”
“怕是没什么人会来观礼的了。”采薇低声道:“我在这府里这几年,除了年节见过几位太太小姐,只去过大姨母和黄伯母府上走动过,大姨母明日多半也是去菲妹妹那边,至于旁的太太小姐,更是不会过来咱们这里了。人少些我倒不觉得有什么,横竖我和那些太太小姐们都是不大相熟的,便是只有你们几个在旁观礼也尽够了,我只是怕特请了黄伯母来做正宾,到时候这及笄礼太过冷清,伤了黄伯母的面子。”
她奶娘道:“这个姑娘大可放心,当初黄夫人和你母亲最是要好,她若见了那等光景,只会可怜你,必不会怪你的。要怪也只会怪这府上太冷落了姑娘。姑娘在这府里待了三年多,先前从没正经过过一个像样儿的生日,好容易到了这十五岁,及笄之年的生日,竟还是被他们这般冷待!”
“我倒并不是在乎这个,我只是……”在她心里,实是盼着外祖母能亲自为她主持这一成人嘉礼的,只可惜却到底还是空欢喜一场。
杜嬷嬷知道她的心思,安慰她道:“我知道姑娘心中遗憾,可这世上的事就是如此,总不会事事都遂心称愿。无论那日是谁为姑娘主持,谁为姑娘加笄,其实都并不怎么打紧,要紧的只在姑娘自己。”
采薇闻言细想了想,便明白了杜嬷嬷话中之意,抬头笑道:“嬷嬷说得不错,便是那一日只有咱们几个,难道我的及笄礼便办不起来了不成?不管这府里头怎么替咱们安排,咱们只做好咱们该做的就是了。”
郭嬷嬷见了她脸上的笑,心中更是又怜又爱,恨不得早早到了九月初三,等自家姑娘一行过了及笄礼,那曾家便赶紧来上门提亲,将姑娘娶过去再不在这府里受气。
☆、第七十一回
到了九月初三这日,从辰时起,安远伯府便中门大开,门前车轿络绎不绝,直接将那一顶顶华贵精致的八人大轿从大门里抬到二门前。门房上侍候的婆子知道这些太太小姐都是来参加府里五小姐的及笄礼的,因四老爷一早吩咐下来,对这些贵客极是毕恭毕敬。
眼见到了巳时二刻,那车马来得渐渐稀了,守门的婆子估摸着时候差不多了,正想关上大门,就见门前又来了三顶青绸小轿,那守门的婆子见这三顶轿子已是半旧,且半点都不华贵,便起了怠慢之心,待一听说是来参加府上周表姑娘的及笄礼的,顿时就更没个好脸色了,挥手道:“这大门要关了,你们从角门进去吧!”说完,也不待对面那仆妇再说上些什么,便“砰”的一声关上了大门。
那随轿而来的侍女气得脸都白了,奔到第一乘轿子前,委屈道:“夫人,这府上的人好生无礼,前头那么些夫人的轿子都是从这大门抬进去的,偏让咱们走角门进去?”
就听轿子里传出一个声音道:“那咱们就从角门进去好了。”语声温和,听不出半点怒气来。
待这三顶轿子从右边角门进去,行到二门前,杜嬷嬷带着香橙和甘橘见到是三顶轿子,先是一怔,跟着便急忙上前,待看清了从头一顶轿子里下来的那位夫人面容,干脆就愣在了好里,好半天才回神来,正想行礼,却见那夫人对她摇了摇头,眼中满是笑意。
此时黄夫人也走过来,说道:“沈夫人,这一位是周姑娘的教养嬷嬷杜氏,杜嬷嬷,这位是沈夫人,因她和过世的周老爷也算是远亲,听说周姑娘今日行及笄之礼,便想来观礼,因着时间匆忙,来不及再管你们姑娘要帖子,我便厚着面皮今日直接带了她来,还请千万别见怪才是!”
杜嬷嬷哪敢见怪啊,心里头欢喜还来不及,她原以为这顶轿子里的多半会是曾太太,万万想不到竟会是这位夫人屈尊前来,既她不愿表露身份,便也口称沈夫人,道了个万福。
那第三顶轿子里是位姑娘,身着柳黄衫裙,瞧着正是豆蒄年华的年纪,正走到黄夫人身边,叫道:“姑妈!”
“这是我侄女六娘,半个月前就盼着今天了,一个劲儿的抱怨日头走得太慢,怎的还不到九月初三,她这是头一回给人做赞者,若有什么不妥当之处,还请见谅一二!”黄夫人笑道。
杜嬷嬷忙道:“夫人太过谦辞了,您和小姐能来为我家姑娘做正宾和赞者,我们已是不胜感激!”
她正犹豫是不是要先带这几位客人去见太夫人,就听沈夫人道:“听说今日也是这府里一位姑娘行及笄礼的日子,来了不少贵客,想来太夫人处定是应接不暇,咱们不如先去周姑娘处,等及笄礼毕了再去见过太夫人。”
杜嬷嬷便带着她们三位径往秋棠院而来,采薇的及笄礼便是在这院子的一处堂室中举行。虽地方有些狭小,幸而来观礼的人不多,除了赵姨妈母女三人,便是黄夫人和她侄女,沈夫人。
她大姨母昌平候夫人虽去了侄女宜菲那边,却也没忘了采薇这个外甥女,派了她儿媳三少奶奶过来,宜蕙倒是想来,可惜她母亲斟酌再三,仍是让她去了宜菲处观礼,命宜芬到了采薇这里。
沈夫人眼光微微一扫,见屋中统共只有这么几个人影,不由在心底叹了一口气。再细观来跟她见礼的采薇的神情,却从她脸上看不到半点不悦心酸,明眸清澈如水,樱唇微含笑意,神采奕奕,光华照人。再观其言行仪态、动静举止,端的是气韵不俗,与众各别。
周采薇见了沈夫人,也是心中讶异,这位夫人虽一身平常打扮,但其气度却绝非常人可比,她怎么不知父亲还有这样一位远亲?
一时吉时将近,采薇便跟众人告了退,去到后堂换上采衣,预备初加之礼,一时三加礼毕,众人用过醴饭之物,因采薇父母俱丧,便要由正宾为采薇取字。
黄夫人起身笑道:“我于此取字、取名是最不擅的,倒不如请沈夫人来为你取字,她又是你父亲的远亲,和你沾亲带的故的,岂不更是相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