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天宁被她这眼巴巴的模样给逗笑了,轻舒一口气,道:“也罢。我从不收徒,你算是极其破例了。想来,这辈子也只你一个徒儿了。不教你教谁?”
清雾甚是欣喜,欢呼雀跃起来。惊喜过后,她冷静下来,赶紧走到桌案边,小心地拿起一张白净素纸认真铺好,又转过身去,要给郑天宁去拿笔。
她这殷勤的小模样着实让另外两人忍俊不禁。
看着小姑娘开心至极,郑天宁也来了兴致。不再像之前一样懒懒散散,开始挽起了衣袖,认真思量着先从哪里教起更好。
秦疏影看清雾踮着脚要去磨墨,笑着将她轻轻推开。
“哪就用得着你了?怕是墨还没磨匀,你的小爪子就要一片黑了。还有你这身白衣裳,就不怕染黑了?去去去,跟着你先生学提笔去。这边交给我。”
说着,玄衣将军拿过了清雾手中的墨条,小心地研磨起来。
郑天宁未及弱冠,秦疏影也才刚过束发之年。都是少年人,处在一起,便没那么多讲究了。更何况这两人本也不是留意身外之物的性子。甚么官职甚么品阶,根本没人再去关心。
他们俩一个用了全副心思去教,一个闲来无事好生帮着打下手。
清雾心无旁骛,只管认真学就好。一日下来,已经能把整支荷花画得似模似样了。
郑天宁不住地赞道:“甚好。比起当年的我来,还要有天分得多。”他笑着拍了拍清雾的肩,“往后没事的时候,我便教你画画罢。想必名扬京城,指日可待。”
秦疏影也凑过来看,啧啧叹道:“不错不错。小丫头你行啊!”
清雾前世的时候因着喜欢画画,学过一些素描。虽然和如今郑天宁教的是风格迥异的两种派系,但功底在那里,学起来自然要快一点。
可是这些话,哪能说得出口?
清雾只能硬着头皮接下了他们的那些赞美,羞涩地笑笑。
那两人见小姑娘害羞了,就不再多说甚么。转而商议起这最后一堂课的事情。
霍云霭对清雾的在意,他们两个比谁都门儿清。最近二人进宫之时,周遭只要没了旁人,霍云霭便会问起小丫头的近况。
——说话如何了?亲戚可还为难她们?兄弟与她是否和睦?有没有长高些?有没有长胖些?
诸如此类。
每当这个时候,他们俩只能斟酌着字句讲与他听。
前面的都还好说。都是让人欣喜的答案。
可这长高长胖……
嗯,才几天不见?哪就能突然高起来了?
而且,小丫头本就是瘦溜的身形,哪就能胖起来了?
可如果回答没长高没长胖罢……又显得小姑娘最近过得不够开心似的。
这可不好办。
平日里面对政事都能耿正直言的两个人,头一次在面对少年帝王询问的时候,不知道该说真话还是虚虚地说点假话了。
好不容易报喜不报忧将这话题揭过去。
秦、郑两人暗暗抹了把汗的同时,也都明白,仅凭那些话语是苍白无力的。没有亲眼见到,霍云霭还是在担忧清雾的状况。
年前若是不想法子让陛下和小丫头见一面,怕是陛下那除夕夜都要过不安稳。
于是学画这一天将要离别之前,他们就和清雾说好了,下一次,一定让她和霍云霭见一面。
因为直到除夕那日霍云霭方才能够清闲下来,大家就将旧年里的最后一课敲定在了这天。只是陛下有空闲的时辰保不准会早点还是晚点,只能让清雾尽早过来等着。
郑天宁今日难得地起了个大早,天刚蒙蒙亮就在屋里候着了。还亲自烧好火盆,让屋里暖融融的。听闻清雾过来,忙让小家伙进到屋里暖和一下。
过年这样喜庆的日子里,人人都穿了美衣华裳。但是眼前的小女孩儿,因着有孝在身,依然是一身素白。
想到深宫之内那个白衣少年清冷孤独的身影,郑天宁依稀有些明白过来,为何霍云霭对清雾这样用心了。
“……先生?先生?”
连声轻唤响起,郑天宁猛然回神。这才发现小姑娘手捧着一个荷包,正静静地看着他。
荷包上绣着傲骨梅枝,枝上有点点殷红,是在那皑皑白雪中含苞待放的花朵。
郑天宁将荷包接过,清雾就又拿出了另一个来:“这个,送给秦将军。我这两日,或许见不到他。若是先生得见,可否帮我转交?”
这一个的图案却是青松。寒冷冬日里,依然挺拔青翠。
看着这些图案,郑天宁有一瞬间的怔忡。很快,他回过神来,将两个都收好,笑道:“万宝斋里买的?让为师猜猜。陛下的,是竹?”
清雾下意识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话一出口,就后悔了。
依着此三种植物的关系,这答案不是显而易见的么……
看到她发窘的模样,郑天宁哈哈大笑。闲闲地扯出笔墨纸砚,这便朝她勾勾手,“陛下不知何时才到。来,我再教你画点兰草。”
……
霍云霭掀帘入屋的时候,搭眼看到的便是清雾认真作画的背影。
小姑娘脊背挺直,端正地立在桌案前。小手紧紧地捏着笔杆,一笔一划地认真在纸张上描绘。帘子撩起的一刻,她提起的笔稍稍停顿了下,却好似没有听见,依然继续下去。
霍云霭看她这般专注,不忍心去打搅。便没有唤她,而是放轻了脚步往里行去。走到她的身后,方才驻足,越过她的肩头看向画纸。
清雾刚刚听到了帘子被掀起的声音。只是她以为那是郑天宁去而复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