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这么磨蹭?”说话的是汪松禾,神情里不见担心,反而还有几分期待的模样,“快快快,我都等不及了。”
不愧是阁老府,陆家藏书不是一般的多。
汪松禾平日里读读书,闲暇时指点指点陆瑄和崔浩的文章,日子过得不是一般的滋润。
要说还有什么遗憾,就是收的这俩学生有些太无趣了。
尤其是陆瑄,平日里竟是比自己这个老头子还能端得住,让汪松禾觉得挺没意思的。
却没想到娶个媳妇儿,却是个灵透的。更兼做的一手好厨艺。
尤其是做的江南风味的点心,每每好吃到让汪松禾几乎流泪。
本打算陆瑄春闱之后就走的,冲着美食的份上,老先生竟是又留了下来。所谓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就是瞧在学生媳妇的面上,自己也得跟着走一趟不是?当然,除此之外,汪松禾可不还抱着跟着看看笑话的心思?毕竟,年纪轻轻的,却比自己这个老头子还能端得住,每每想到这个,汪松禾就不是一般的不爽。
这会儿看陆瑄出来,直接拉着人就要走。
站在他身侧的崔浩,微笑着冲蕴宁点了下头,也跟着往外而去。
袁钊霖本想留下来陪蕴宁的,可想到堵在陆家门外的那群举子,还是一跺脚:
“阿姐你好好在家,有我在,姐夫没事的。”
“好,那我就把你姐夫交给你了。”蕴宁笑着点头。
“嗯。”鲜少有能帮上姐姐的机会,袁钊霖一挺胸脯,只觉自豪的很,紧了紧甲胄,大踏步追了出去。
眼瞧得陆家大门一直紧闭,在门外鼓噪的举子们便有些不耐。
“果然是做贼心虚。不然,把门撞开……”
盛怒之中的读书人最容易受人蛊惑,竟是当真有人上前,想要撞门。
只还未等他们有什么动作,陆家大门却是轰然洞开。
步履缓慢走在最前面的,正是一身官服身形瘦削脸色端严的陆明熙。
平日里公务繁忙,一干举子自然并不认得他,可从陆家出来,还有这身让人望而生畏的官服……
一干举子明显吓了一跳,不自觉往两边退开。
人群中忽然有人嘀咕了句:
“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子不教,父之过,贵为阁老,本应是百官表率……”
只话还没说完,忽然觉得有凌厉视线扫了过来,正是陆明熙霍然回头。
一片寂静中,荆南荆北已经把马车赶了过来,陆明熙却是并没有立即上车,视线在一干举子身上一扫而过,却是做了个“请”的手势,笑容极淡:
“所谓眼见为虚,耳听为实,诸位既是心有怀疑,不如请上车来,也好亲眼做个见证。”
一番话说得众人面面相觑,尚且来不及反应,一声冷哼随即传来:
“不过是些被人利用而不自知的蠢货罢了……”
相较于陆明熙的客气,这句话就显得无礼,一众憋屈的举子脸色就有些不好,只还没等他们回骂回去,人群中就有人惊呼:
“啊呀,那不是松禾先生吗?”
汪松禾本就是南方人,盛名响彻江南,也是前几年游历到帝都时,喜欢上了景山山水,而他开设的松禾书院,也是名震大正。因为仰慕者众,来之前大家还在期待,说不好到了帝都能有缘拜见老先生。不想来了后打听才知道,年前一场暴雪,却是压垮了松禾书院,老先生也不知所踪。
如何也料不到老先生竟然在陆家。
也有人怀疑,汪松禾不是性情最孤高耿介吗?怎么会和陆家这类官宦人家搅和到一起?
便捅了捅站在身边另一位目瞪口呆的举子一下:
“希桐兄,你认识他吗?这人真的是,你那位叔公?”
那书生看到汪松禾的第一眼,就想往后缩,不想却是没来的及动作,就被身边人点破,顿时慌张不已,却是不敢再躲,忙低着头出来,畏畏缩缩叫了句:
“叔公……”
汪松禾也没想到,外面带头闹事的竟还有汪家子弟,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什么叔公,我没有你这样的孙子!不争气的东西,才学上比不过人家,就想些歪门邪道,汪家的脸都要被你丢尽了!”
汪希桐被骂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再瞧一眼始终冷眼旁观,瞧着明明年纪比自己还小的陆瑄,硬着头皮道:
“事情真相如何,眼下还未可知,叔公莫要被人蒙骗了……”
“我被人蒙骗了?”汪松禾好险没气乐了,伸出指头,几乎要捣着侄孙的脸,“你的意思是,我汪松禾精心教导了这么多年的学生是欺世盗名之徒?还裴云杉代写的文章,我汪松禾的弟子,会需要旁人代笔?!”
“精心教导这么多年?”汪希桐嘴里都开始发苦,“您的意思是……”
既是一家人,汪希桐对这位叔公的古怪性子也颇为了解,收学生时只看才学不论其他。
这么多年了,能得汪松禾亲口承认的学生十个指头都能查的过来,却俱是名满大正。
眼下叔公竟说,陆瑄也是他的学生……
其他举子也是目瞪口呆,明明之前来堵陆家门时还觉得理直气壮,这会儿见了陆明熙,知道了陆瑄还是汪松禾的高足,也有人认出了旁边始终气度高雅的崔浩,再有陆瑄大大方方的模样,哪有之前大家设想的做贼心虚的模样……
“杵在这儿做什么!还不滚回江南去给我闭门思过!”汪松禾即便身不在官场,却也明白,眼前这事事关皇上并太后两大势力的博弈,不管结果如何,参与的人都落不了什么好。又庆幸亏得自己想要跟着出来看一场热闹,不然汪家说不好就会被搅到里面了。
汪希桐也不傻,抆了把冷汗忙应声“是”,招呼都没敢跟同行的友人打一个,灰溜溜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