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笑什么?”
傅云英淡淡道:“我笑我的,与你何干?要杀便杀。”
苗八斤愣了一下,哈哈大笑。
“你这伢子,真的不怕死?”
傅云英冷哼了一声。
谁不怕死?
她现在活得这么开心,还想多活个几十年,一点都不想死。
这会儿她可以确定,苗八斤不会杀她的。
真想杀她的话,何必这么费事?直接一剑砍下来就够了。
“阁下既然不想杀我,又何必故弄玄虚。你能制住我的随从一时,就笃定他们不会提前赶过来?等我的随从赶到,阁下就是有通天的本领,也没法脱身。”傅云英瞥一眼帐篷外,平静道,“阁下的时间不多,有什么想说的话,还是趁早说了的好。”
帐篷里死一般的寂静。
苗八斤反应极为敏捷,被傅云英戳破心思,也不恼怒,低笑几声,收起短剑,随手往腰间剑囊里一塞。
既然被监军看破了,确实没有必要再试探他。
他咧嘴笑了笑,站起身。
傅云英立刻坐起来,拢紧衣襟。在外面夜宿,她即使入睡也不会拆开发髻,网巾也戴着,其实这种情况下很容易被人看出像女子,但因为她貌若女子的名声传得很广,自己也从不避讳这一点,坦坦荡荡以自己的姿容为傲,诗社的成员经常写诗夸赞她美貌,她毫不客气地全部应下,大家反而没有怀疑。
苗八斤常听流民们说监军菩萨心肠,生得也像菩萨身边的金童玉女,真的近距离见到本人,虽然心里惊讶于傅云英的风姿,但也没有想到那方面去。
毕竟太匪夷所思了。
而且读书人喜欢追捧年轻清秀的士子,南方文人又戴花又抹粉,天天穿大红鞋、粉红袍,喜好打扮装饰,这一点天下皆知。
苗八斤站在榻前,面容冷峻,负手而立。
和刚才的样子判若两人。
他五官端正,鼻梁挺拔,右脸虽然有一道伤疤,却并不难看。
“傅监军曾许诺不会滥杀流民,只要真心归顺朝廷者,全部既往不咎。你虽是监军,官职却不高,怎么保证你能说话算数?”
傅云英下地,摸黑筛了杯茶,道:“本官既然说出口,自然就做得到。阁下今晚冒险前来,想必也没有其他选择。”
苗八斤笑了一下。
“监军大人是七窍玲珑心,既然你我心有灵犀,我也不多废话了。我深夜前来,想找监军大人要一句保证。”
傅云英端起茶杯,徐徐喝口茶。
“什么保证?”
苗八斤看着缝隙处漏进帐篷里的雨滴,道:“保证官府不会追究所有归顺朝廷的起义军。”
“好。”
傅云英没有片刻犹豫,朗声道。
他答应得太爽快,苗八斤皱了皱眉,扭头看她一眼。
她坦然回望,神色平静。
只迟疑了一瞬,苗八斤便收起怀疑之色,抬起手。
傅云英会意,上前两步,和他击掌。
“本官保证,只要起义军主动前来归顺,官府既往不咎,让他们就地附籍,绝不加害。”
苗八斤的掌心粗糙干燥。
傅云英收回手。
“哐当”一声,苗八斤忽然皱眉,踉跄了两下,撞翻搁香炉的小几,往后跌坐在屏风前的一张大交椅上。
他抬起脸,双眸冰冷,杀机毕露。
傅云英这回没有看他,抓进竹哨子,转身就往帐篷外面跑。
张道长给了她不少宝贝,刚才趁苗八斤放松警惕的时候,她就把丹药化在茶水里了,这种丹药用不着喝下去,只要闻到味道就能起效用,她刚才喝了茶水,对她没有用。
她冲出帐篷,吹响竹哨。
乔嘉仍然没有赶过来,倒是隔壁帐篷的傅云章听到声音,第一个掀帘冲出帐篷,几步冲上前,握住她肩膀,“怎么了?”
目光落在她脖子上,看到那一丝血痕,他瞳孔急剧收缩。
苗八斤随时可能暴起,傅云英来不及解释,匆匆道:“先找到护卫再说。”
傅云章会意,嗯一声,脱下肩上披的氅衣裹住她,系好绸带。
四周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各个帐篷里等着轮班的护卫举着火把围了过来,“大人!”
傅云英指指自己的帐篷,“守住帐篷,别进去。里面的人如果要逃走,拦住他。”
众人齐声应喏,团团围住帐篷。
苏桐、张嘉贞等人睡得正香,听到外边吵嚷,纷纷披衣起身出来看,傅云英没有声张,让他们回去接着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