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记下在场的每一个人,指一指灵堂,道:“拆。”
高掌柜答应一声,吆喝了几个伙计,正要强拆灵堂,哭丧的妇人从地上爬起来,一边拍着大腿,一边哭嚎:“作孽哟!天打雷劈的东西!你是哪根葱?竟然闯到我们家做这种丧尽天良的事!连死人你都不放过!毁人灵堂,你们一个个不得好死!下辈子投胎只能做畜生!”
她们挡在灵堂前,哭喊叫骂,伙计们又气又急,偏偏不好和妇人动手。
傅云英眉头轻蹙,“我四叔还活得好好的,轮不着你们这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来装孝子贤孙。眼泪先省着,日后有你们哭的时候。”
她面色一冷,喝了一声:“扯了她们的孝服,丢出去。”
高掌柜大声应喏,带着伙计上前,将几个膀大腰圆的妇人强摁在地上,扯了她们身上的麻衣孝布,赶出正屋。
那些敲锣打鼓、烧纸钱、点油灯的族人们也被扯下麻衣,哄了出去。
傅云英站在正堂前,神色冷漠。
讲道理没有用,唯有豁开脸面动拳头才能震慑那些贪婪阴险的小人。
高掌柜领着伙计们打砸一通,把灵堂拆了个七七八八,傅三老爷在族老们的簇拥中走了出来,脸色铁青,“傅云,你从未上过我傅家族谱,哪里来的胆插手我们家的事!来人!把他给我绑了!”
他一声令下,七八个年轻后生一拥而上,朝傅云英扑过来。
她面不改色,嘴角扬起一丝讽笑,“族谱是什么东西?花上几个钱就能添个名字减个名字。”
说话间,几个孔武有力的后生冲到她面前,抬手要抓她。
一个相貌平平、高挑清瘦的男人忽然从角落里窜出来,两手一张,往前轻轻推了几下,右腿横扫,后生们发出几声惨叫,几息间便扑倒一片。
乔嘉拍拍手,环顾一圈,眼神并不凶狠,可那种平静的漠然反而让人毛骨悚然,冷汗涔涔。
这是个杀过人的高手,杀人对他来说,就像宰鸡一样轻而易举。
众人胆战心惊,几个不想惹事的对望一眼,交换了几个眼神,抬脚偷偷离开。
“堂叔们怎么就走了?”傅云英盯着那几个背影,唇边含笑,“四叔就要回来了,怎么不等四叔回来了吃杯酒再走?侄儿还没来得及感谢堂叔们的盛情照顾。”
随着她话音落下,几个穿短打绑腿裤的汉子涌进院内,挡住族老们的去路。
这几个汉子正是平时傅四老爷最为信任的心腹,除了傅四老爷的话,谁都指使不动他们。
众人看到他们,又见傅云英从容不迫,下手绝情,面对整个宗族丝毫不露怯,可见身后必有倚仗,傅老四竟然真的回来了!
“这都是误会。”有人怕了,眼珠一转,抢着道,“我先去接老四,看到他本人回来,我才能放心!”
“对,我们要见老四!”
人群鼓噪起来。
傅云英瞥他们一眼,抬抬手,“请便。”
汉子会意,让开道路。
院门大敞着,族老们有些意动,但几个主事的人还没发话,没人敢先走。
傅云英轻笑一声,不再看族老们的丑态,“滚出去。”
人群稀稀拉拉走动起来,第一个人出去以后,剩下的人生怕撞上回来的傅四老爷,连忙跟上去。
“太公,怎么办?”
众人围在一个鹤发鸡皮的老人面前,异口同声找他讨主意。
老人双眼微眯,“你们去渡口看看傅老四伤得怎么样了,剩下的给我留在这儿!”
脸已经撕破了,就没有办法回头,老四命大,能活着回来,但那三个嗣子已经记到他名下了,他不认也得认!老四赚了那么多钱,不吐出点东西出来给族人,他们就把傅月拉出去沉塘,不信老四不服软!
众人商量了一会儿,点头答应,一部分去渡口找人,一部分硬赖着不走,另一部分人分头去找帮手。
傅云英没有理会那些留下来的族老,和乔嘉一起走进隔间,把绑起来的傅三叔、傅三婶、傅云泰和傅云启唤醒,解开束缚,送他们从后门出去。
傅云启刚才昏迷中隐隐约约听到有人高声说傅四老爷回来了,刚挣脱绳索,便抓住傅云英的肩膀,面带期冀:“英姐,四叔回来了?四叔没死?”
旁边的傅云泰和傅三叔夫妇闻言,眼泪扑簌扑簌往下掉,齐齐回头看她。
暖风拂过,庭间花枝晃动,送出一缕缕微甜清香。玉兰花沐浴在艳阳下,雪白清丽,生机勃勃。
春色旖旎,傅家院子却一片狼借,外面的人各怀心思,随时等着张开血盆大口,霸占傅四老爷辛辛苦苦积攒的家业。
好一派春和日丽,却抵不过人心丑恶。
傅云英叹了口气,轻声说:“是我骗他们的。”
去布铺前,她先去找了孔秀才。
孔秀才看到她,大吃一惊,他给她写了信,但一直没收到回音,还以为她和傅云启果真如傅家族人所说忙于考试暂时回不来。
傅云英请他帮忙,他答应下来,渡口的那位“傅四老爷”,是他找了个和傅四老爷身形样貌相似的乡下人乔装打扮的。
并不是所有人都和族老们那样丧尽天良,高掌柜和其他伙计很不满族老欺负孤儿寡母,但碍于身份,没法帮卢氏她们争家产,傅云英找到他们,他们立刻揎拳掳袖,表示愿意和她一起对抗傅家族老,即使事后被辞退也没关系。
这世上,好人还是有的。
听到她的回答,傅云启眼中的光渐渐暗沉下来。
他没说什么,转身拉住傅云泰的手,兄弟俩一言不发,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