斋夫叹道:“秀才公,你也知道我们黔州不富裕,文风又不盛,三年出不了一个进士,上面每年给的银子堪堪维持日常生活,那有余钱修葺,这官学就一年年地破败下去。每年也只是修修外面,不至于丢了脸面。”
周中讶意,“我记得近十来年我们黔州府都有人考中进士。”
斋夫目露羡艳,道:“那是南明书院的学子。”
接着他又叹道:“官学的学子几十年没有出个进士了。要不是秋闱还能中一二个举人,这官学早开不下去了。”
“那学政大人也不管管?”周中道。
可见又是一个读书读呆了的人,斋夫道:“凡是到我们这个地界的官那个不是一心想着离开此地,那有心管理下面。学政大人为了出政绩,也多是往南明书院跑,官学一年也来不了一回。”
听了斋夫的解释,周中顿时心生不妙之感,急忙问道:“可有教授,训导授课?”
“教授,训导倒有,一教授,三训导。不过如今官学里才三十个学子,那用得上这么多的教授和训导。今儿你来,明儿他来,大家轮流转。”斋夫再叹道。
周中连连道:“有人上课就好,就好。”周中心中松了口气,就怕没有人教导那他就白来了。
官学人少,有人少的好处,斋夫瞧周中一大家子人,直接把他们带到一个大院子里让他们住下。这院子原是十来个学子住的,如今让周家一家子得了。
周中带着周举一起把院子检查了一遍,墙上白灰斑落,露出东一块西一块的本来面目。十间房舍只有两间好的,其余的顶上的瓦皆有破碎。屋内家具不是缺胳膊就是断腿,连张完整的床都拼不起来。
周中胸中憋闷,盘算着明日请人来翻瓦刷墙做家具。
这院子,周中嫌弃的不得了,家中的三个小的却看着大大的院子欢喜不已。连邵氏也道不错,“比我们自己家还强些。”边说边道这里该如何收拾,那里该如何打整。连周举也收拾出做木工的工具,修理起屋内的家具。三个小的也乖乖地加入其中,帮着邵氏收整屋子。
看着满院子的热闹忙碌,周中脸上也浮上笑容,撸袖加入他们。
“爷爷,这里,这里。”信哥儿娇娇的声音。
“爷爷,你歇着。”敏姐儿温柔的声音。
“爷爷,快来,快来看,这样放行不。”礼哥儿焦急的声音。
“娘,爹总算笑了。”小邵氏道。
邵氏道:“哎,没想到读个书这么难。你们以后要多孝顺你们爹。”
“诶。”
第三十六章
官学有好些年没有来新的学子了, 忽地来了一个老秀才,不仅年纪若大且拖家带口的。官学的学子们甚觉得稀奇, 再听说周中一家子给分到一个大院子,里面足有十间房舍,俱是变了脸色。皆因官学的一间房舍一年要三两银子, 十间就是三十两银子。
官学的束修是免费的,可吃住却是要银钱的。因着来官学读书的学子越来越少,房舍吃食年年见风似的涨, 今儿要修葺房屋, 明儿要翻瓦, 好在有个大褶子没离了谱去, 比起外面的吃住还算便宜,尚在学子们的忍受范围也没得为这点小事闹上学政衙门。
凡是在官学读书的学子,那个不是贫寒人家出身。倘家境稍有点富裕, 家里也会拼了命攒些银子供其上南明书院,也不会为了省几个束修银子待在官学不上不下。有些学子连一年三两银子的房舍也住不起,睡大通铺, 跟四五个人合住一间屋子, 舍得住单间房舍的人不多。即便房舍费年年涨, 可因着人少,官学每年在这上头的收的银子并不多, 且这些银子不至几个斋夫分了, 还需分一些给教授和助教。故此当看到周中带着一大家子人,斋夫心里就乐开了花, 准备好好地收一笔银子。特意带周中去了最大的一处院子,可那处院子早已无人居住,年久失修,破烂不堪。其它几处院子略整齐些但院子不大房舍不多,收不了几个银子。斋夫心中思量一番,仍带了周中一家子去那处大院子,大不了让周中先掏银子修葺房舍,抵一些银钱,最多头年少收些银钱。可修好的房舍却能管个好几年,除了头一年银子会少些,后面几年他只要张着手收银子就是,分文不花房舍又焕然一新,以后年年还有进项。
斋夫心里算盘打的哗啦啦,官学的学子们听了此事,个个骂他心黑,欺负新来的学子。骂归骂,可却没人见真章。谁会为一个面都味见过之人出头。偏其中有一人姓齐名顺,性子急且好侠义,听说此事,怒道:“可恶!眼珠子里只看得见铜板。走,我们去告诉新来的同窗,不让他白白吃了亏。”他一边说着话,一边往外走。
余者皆面面相覤,俱把骂声收了起来,各自拿了本书出来认真读书写字。
白三望伸了伸懒腰,手中的折扇舞的呼呼作响,“贼老天,都秋天了,还这般热。”他边猛摇着折扇边起身往外走去。
等看不到屋内的人,他长腿急奔,不过几息,就赶上了齐顺。
齐顺回头道:“你来干什么?我一个人就行了。”
白三望微抬下巴,“听说那个周秀才把一家老小都带了来,可见是要自己做饭的。自个儿做的饭怎么也比饭堂的饭好吃,我得先去套套交情,以后去混饭吃也方便,免得那天我肚馋没地儿去。”
“好你个家伙,这么早就打上了人家的主意,惦记人家桌上的饭菜。”齐顺笑着捶了他一拳。
两人说笑着往那处大院子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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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只有两间屋子可以住人,周家人又多,一会功夫就把两件屋子收拾的干干净净,周举也修理出两张床来,一间屋子放一张。
等收拾好这一切,邵氏才发现院子里没有灶房。
周中拍了拍自己的额头,他犯糊涂了。这里是官学,那里能像家那样,样样齐备,色色齐全。学子在官学里就是读书,自有统一的地方吃饭和烧水。
如此一来,周家一家子人住在此处就不大方便,且敏姐儿渐长,那能住在官学里,出个院门就碰着男子,看来得另找房子赶紧搬出去。周中嘱咐邵氏等人在院子里待着别出去,他和周举出去找房子,若能找到合适的就立即搬了出去。
眼看天色不早,周中带着周举急匆匆地
出了门,他们前脚刚走,后脚齐顺和白三望就进了院子,两下刚好错过。
齐顺和白三望进了院子,映入眼前的就是白灰剥落的墙壁以及透过打开的门看到屋中的地面有几团光影。齐顺下去的火气又呼呼地冒了上来,怒道:“可恶,可恶之极,歁人太甚。”
齐顺撸起袖子,满脸怒气,转身往外急步走去,一副要跟人打架的模样。
白三望手里摇着折扇道:“瞧瞧你,又急了。忘了我们为何来此?本末倒置。”
听了这话,齐顺忙顿了脚步,赶紧转身又紧走几步,站在白三望身旁道:“对,对,先跟周秀才说说,免得他吃了亏。我再去找那群王八蛋算帐。”
齐顺在院子里喊道:“周秀才可在?在下州府官学学子齐顺和白三望。”
周中和周举不在,邵氏使了礼哥儿出来招呼客人。
礼哥儿出来,见齐顺和白三望穿着同爷爷一样的生员衫,知两位是秀才,拱手道:“小子有礼,两位秀才公,我爷爷出门去,一时半会回不来,两位秀才公不妨屋子里坐坐歇歇脚。”
礼哥儿学着爷爷平时招呼客人的样子招呼两位秀才。
齐顺笑道:“别老是秀才公长秀才公短的,忒别扭,既然你爷爷是秀才,那你叫我们一声叔吧。”因周中年岁大,齐顺把他当前辈对待,不以平辈相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