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先生了。”
那人直起身,侧首向她点了点头,眉目澹澹。
罗敷只觉这张脸很熟。
她注意到他手里还拎着篮东西,居然是面摊里的篮子,还有一个白色的水囊。
“先生能借我那个水囊一用么……”
他忍不住扬了一扬嘴角,端正面容霎时添了清华秀彩,如月出东山。
罗敷不知他笑什么,皱了眉又重复了一遍。
方继望着她缓缓道:“女郎命中果真缺水。”
罗敷连捂伤口都忘了。
呆了片刻,她继续问了第三遍:
“州牧大人体恤民情,能借民女那个水囊用一下么?”
方继从善如流地将水囊递给她,手掌在阳光底下泛着玉色。他身后一个随从也无,像是凭空出现在这里。
罗敷轻声道谢,接过水囊打开,又抽出一条帕子倒上水,和着点随身带的药粉按在伤口位置轻轻抆洗。所幸伤口不深,只是她一想到那东西将人家的脑袋挪走了,上面还沾着血,就恶心的不行,非得用最快的速度好好清理一下。
方继正往那倒霉的缺了头的人那边走,冷不丁听到背后“咦”了一声。
罗敷紧接着跟上来,像是也要来看看。
方继由着她想看又不敢看地在已倒下的尸体边上纠结,摸着脖子眼神疑惑,好一会儿才道:
“做杀手的心态有悖于常人,他方才可能兴致较好,用兵器从身后一寸寸划拉着进去的,所以断面才如此粗糙。”他说话的同时,看着罗敷的眼里带了分惋惜,弄得她立时毛骨悚然。
罗敷结结巴巴道:“那他动作挺快啊……割完了头才滑掉,一般好像是从……前面割?”
方继道:“也许是习惯,他第二下亦是准备从后面开始。”
罗敷不愿回忆半点,咬着唇斗胆道:“……也可能是这个人挣扎得太猛,身体紧贴在墙上,他没办法从前面喉咙下手,就只好从脖子后打主意。……他刚刚是连人带兵器一起追上来了么?”杀手躺的地方离她有段距离。
方继微微一笑,“女郎怎么不回头看看?这样既可以让他从颈前下手,又能知晓他人离得远否。”
罗敷张了张嘴,愣是一句话没说出来。
他轻轻抬手,罗敷还没来得及回神,只听“啪”的清脆一响,对面几尺远的土夯墙电光火石间多了个东西。
罗敷不禁凑上去看,这一看之下彻底惊住——一根木条生了根般入墙半分。木条是根落单的竹筷,她中午才用过搛面条的那种,用力咬都能留几个牙印。
筷子是横着嵌入的,与地面平行,四周小范围地震落了表层的粉尘。罗敷试着把竹筷弄下墙面,端详了一阵,觉得匪夷所思。以筷子类比银丝,她在脑子里想像了那个恐怖的情景:银丝在空中展开,或借力凌空朝前推,或当鞭子甩,以其熟练程度不说划断脖子,割出一大摊血是肯定的。
方继教导完,似笑非笑道:“明白了?”
他不等罗敷说话,便接道:“女郎是还想见见那玻璃银蚕丝的真品试起来如何吧。”
罗敷连忙捂严实了渗血的地方,欲摇头又怕牵动伤,只能闷声道:
“大人若乐意,别在民女身上试就行。”
方继眼中那点惋惜又回来了,“今日难得忙中得闲。”
罗敷默然,及时换了个话题:
“大人怎会在这里,似乎是要去用饭的?”
方继的目光落在手中的篮子上,“顺路,把这些带到别人府上,不过丢了双竹箸。”
罗敷这时才领会到另一根筷子的去处。本想再看一眼杀手胸口多出的一截细木条,生生忍住了,道:
“大人不必忧心,民女一双筷子的钱还是出得起的。”
方继袖口一动,不置可否:
“女郎费心。不知女郎能出得起多少双筷子钱?”
第47章 鱼水
夕阳落山的时候,罗敷在长长的伤口上洒上了防水的药物,忍着水汽蒸腾洗刷。 她闭上眼都是那根见鬼的什么玻璃蚕丝,带着刚死之人的血液往自己脖子上抹。
明绣换了第三桶水,只顾着注意她的伤势,忧心忡忡道:
“女郎怎么弄成这样,今后留了疤可怎生是好。”
罗敷面无表情道:“没事,不会留痕迹的,我向来用最好的药。”
她见罗敷神色冷淡,也不敢多问,只撇了撇嘴道:“女郎以后千万别一个人上街了,我怕得很呢!”
罗敷扯着头发恨恨道:“是今日出门没看黄历。”固定住脖子拿眼睛斜着瞟她:“京城治安实在有待改善。”
罗敷知晓今天的事不便广泛传播,打碎了牙也得往肚子里吞。可一看明绣忧虑又好奇的神情,她觉得还不如说出一点让她别再往下想。
“我们冬至别忘了给王医师一家寄点楮钱,好歹也在一起忙活过。齐医师已经去官府走过场……去上报了,会有人来处理。”
明绣递完了瓜囊,把话倒了两三遍,手一抖,蓦地“啊”了一声:“怎么……早上不是还看见王医师的么!不会是……不会是先前向人告贷却没钱还,人家追来了!”她杏眼大睁,早上王医师离开药局的事她也有所耳闻,只知是缺钱要另去觅活儿维持生计,哪里料到上午好端端的人一天之内就一命呜呼了!
罗敷知道她父亲就是向人告贷,结果一分钱也还不上,让人找到了家里,把女儿利索地卖到大户做粗使丫头。就不好多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