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1 / 2)

督公千岁 紫玉轻霜 3285 字 4个月前

江怀越反问“怎么, 你姐姐已经想与他谈婚论嫁了”

“不是不是”她赶紧解释, “是我自己多心, 想着盛大人年纪也不算小了,却说自己还是单身一人, 怕他家有悍妻,却来我姐姐那里解闷,到时候姐姐陷入情网却抽身不得,白白浪费了情意。”她又无奈地笑了笑“像我们这样的身份, 即便盛大人真的并无婚配,又怎么可能明媒正娶呢我和姐姐都身在乐籍,一日脱不了干系,一日就与寻常百姓不同,或许到这辈子终了, 也是在教坊司度过的。”

江怀越目光沉寂, 看风中黄叶簌簌摇落,一如既定的人生轨迹。

她说话的时候还算平静,只是言语背后隐藏的凄凉是他可以感知的。相思和馥君因父亲获罪而进入教坊,从无忧的童年时期开始,或许就注定这一生都无法抬头做人, 明艳欢笑的背后是遭人唾弃鄙夷的官妓身份。而他们这些内宦, 同样也是如此,甚至在某些程度上说, 还不如她们。

官妓有可能脱离乐籍, 嫁入良家, 尽管或许只是千里挑一的好运,却至少给了那些沉沦于孽海的少女一点期盼。

可是内宦从身份,到身体,只要受过刑,进了宫,这辈子就再也没有成为普通人的可能,更不可能像普通人那样成家、立业。

“大人,您在想什么”她见江怀越独自出神,试探着走到他身后,小声问道。

他回过头,正对着那纯净的目光,内心竟有一种恍惚之感。然而他很快收敛了情绪,将心沉在千丈深海,低声道“公务上的事,你无需知晓。”

这一日他在城南小院并未逗留多久,相思想同他说话,可是江怀越似乎比以往更为寡言,只是待了不到半个时辰,就先行离去。

相思被送回淡粉楼的时候是很失落的,可是这份失落无人可说,无处可诉。第二天是从南京一起被征调到京城的朋友设宴邀请她和馥君的日子,她打起精神前去赴宴,在宴席间得知这位朋友遇到了赏爱她的男子,对方竟能不顾世俗眼光,花重金走关系,助她脱离了乐籍,从今往后再不属于教坊司了。

众姐妹们为之歆羡落泪,相思在席间始终都愣愣怔怔的,馥君察觉到了,也没多言语,只是在临近结束时将她拉到外面,询问原因。相思支支吾吾地道“没什么原因,只是替她高兴,也为自己感伤罢了。”

“你有心上人了”馥君一针见血地发问。

相思心头一惊,急忙掩饰过去“哪有啊,我就是胡乱想想。这才来京城多久,怎么可能有心上人”

“为什么我听说你近段时间经常出去好像是北镇抚司的一位黄大人邀你去家中”馥君严肃地看着她,“前些天你还受了伤回去,是不是也是因为那个人,才惹祸上身了”

“帮他查访一个案子嘛,不小心遭遇了贼人,姐姐不要担心,伤已经好了。”相思轻描淡写带过,想要再回房中入席,却被馥君一把拽住。“你不过是个手无寸铁的女子,他堂堂锦衣卫,需要你去查什么案子再说,即便真用得上你,为什么又不安排妥当,却让你遭遇贼人这一次侥幸无事,你还打算跟他厮混下去”

相思红了脸“什么厮混下去,只是这位大人愿意找我聊聊天而已,并不是姐姐想的那样。”

馥君却冷眼相看“聊天你不要以为我什么都不懂,哪天这位黄大人再邀你出去,我想同行见他一见。”

“他最近忙了,不太会再来找我。”相思几乎是不假思索地给出了答复,馥君还待追问,屋内有姐妹出来找她们,只好就此结束了谈话。

这一天席散结束,相思才回到淡粉楼,就有人进来找她。她看到此人,就认出正是平素江怀越派来接她出去的那一位,相思心中喜悦,可那人却并非来接她出城,而是呈上了一个小巧而精致的锦缎盒子。

“这是我家大人送给您的。”

相思愣了好一会儿,生怕自己听错了。江怀越竟然送东西给她她起初觉得难以置信,继而又想着,里面不知是什么,也许是又要指派她去做某些事情的密函

“大人他,没说什么吗”相思看着那锦缎盒子,忐忑问道。

随从摇摇头“他只是让小人将东西交给您。”随后,便告辞离去。

相思回到楼上关起了房门,偷偷地打开了盒子。

大红织金的锦缎簇拥着碧青润透的翡翠滴珠耳坠,赤金打造出的一连串流苏精细如花丝,指尖抚过,有一丝颤动萦绕心头。

她出了一会儿神,然后才坐到了梳妆台前,对着镜子,慢慢地将耳坠戴了起来。翠色流淌,金丝轻摇,像春日里满是碧绿的濛濛雨幕,妩媚着,娇俏着,天然而成的清透生机是抑制不了的泉流潺潺,洗濯了尘世繁华,尽含天真无邪。

很奇怪,看似不十分起眼奢华的耳坠一旦由她戴来,就像是暗夜中的流萤飞过明镜,留下惊艳光华。

没有想到向来淡漠寡情的他,很会选择适合女人的首饰。

相思对着镜子看了许久,才恋恋不舍地将耳坠摘下,重新放回了盒子里。

可是又舍不得盖上。

心里有隐秘的欢愉,是这些年来从未体会过的感受。自从家逢变故天翻地覆之后,她还没有真正由衷的快乐过,可是现在这种缠绕心间的甘甜令人沉醉,她甚至不知道怎么才好了,捧着那个锦缎盒子从梳妆台前挪到窗前,对着光亮看了又看,又唯恐被人发现,悄悄地溜回了床边,抱着盒子抿着嘴唇笑。

他是怎么了呢为什么忽然会想起送耳坠呢

是表示感谢,还是表示歉意,或者是其他的原因

她不敢多想,取出耳坠又细细审视,手心的温热与翡翠的凉意交融,流丽润泽,让她恨不能将之揉进心里。她甚至在想,他是什么时候,从哪里买来的这对耳坠呢,他在选择的时候,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是否也会有一种隐秘的忐忑

可惜这一切都没有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