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看到工人小心地把画稿贴在瓷器上,而后用针扎着描出虚线,“这种打底虚线的颜色,一进窑里,受热就会蒸发消失,现在用得比较多。”
宝珠静静看着桌上的填色笔,忽然问:“素胎这里卖吗?我能不能试试?”
赵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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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釉铺地,橘黄,淡黄,鹅黄,水绿,墨绿,淡墨,淡粉,粉红,洋红,胭脂红,浅蓝,翠毛蓝,丁香色,深紫,秋香色,秋海棠色描画出的戏蝶图。
干启坐在旁边,已经看傻了。
她低着头,刘海几乎盖住了眉毛,旁边放着一杯茶,茶杯的热气袅袅升起,她的神情躲在水雾后,专注而略带紧张,他的心,紧紧地揪着。看她右手执笔,一点一点,沾着彩料描绘在盘子上。
在这间赵平特意找人给她安排的小房间里,原本以为她是玩一下,来景德镇的客人很多都自己画了东西带走。
却没想到,她竟然是要自己绘粉彩的碟子。
“他这里的彩料也好。”宝珠抬头晃了晃脖子,看向干启,“你怎么越来越安静。”
等了半天也没有听到干启的回答,她疑惑地抬头,看到他还在对着碟子发愣,她笑着抬笔,点了下他的额头,“你怎么了?怎么这种表情……我就试试颜色。”拿起碟子看了看,“是觉得不好看吗?那是还没烧,烧好了,颜色就出来了。”
她以为自己觉得她画的不好看吗?
“……别画了。”干启说:“太辛苦,我看得都喘不过气,那样小心精细的一笔一笔,你不知道,我这心里揪得和跳降落伞一样。”
宝珠笑起来,“没有那么辛苦,这世上什么事不辛苦?我就是练练手……”
“可我看着心里难受极了,这天都快黑了,你画的连时间都忘了,脖子疼吧?我给你揉揉?”干启说着要伸手过来。
宝珠挡住他,“不用。”晃了晃脖子,“还好,没经常这样过。”
“我现在才知道这东西真不能卖便宜了,那么小心翼翼,一笔错了,就前功尽弃的紧张,还要画这么久……”干启靠近,半趴在桌沿,看着她说:“而且,你怎么懂这个?知道用油料调和,这样有什么用?”
宝珠小心地勾着一朵山菊花,“是为了那份滋润感,花和蝶都会仿佛沾着一层油光。”放下笔,伸手一捂他的眼睛,“你这样盯着人看,我还怎么画?”
“你专心就感觉不到我的目光了。”干启眨着眼睛说。
手心传来痒痒的触感,宝珠连忙收回手,看了看手心,在衣服上抆了抆,小声说:“……弄的我出汗了。”
干启笑着坐直,“那正好休息休息。”说是这么说,却还是拿起旁边的白色毛巾,给她抆手。
宝珠放下毛巾说:“我做事喜欢一鼓作气,这是小活。”
“那么多支笔呢,你以前也用过?”干启又拿过杯子递到她嘴边,“喝口水。”
宝珠笑着喝了口水,“你别那么如临大敌,我真的不累,就快好了,对了……刚让你选东西,你还是没选,我们明天带什么回去?”
“我交给赵平了,反正要送去拍卖行,让他看着选就行。”干启说。
宝珠点头,“但还是应该问问他现在什么行情,南方的拍卖行,一定和北方的不同,地方的肯定和京城的风向也不同。咱们安城……最大的拍卖行你认识人吗?”
干启神色微微不屑,说:“最大的拍卖行是致祥居的,但我不怎么喜欢和他们打交道。”初初入行的时候,就听别人说过致祥居如何手眼通天,所以条件反射的,这两年他都绕着那地方走。
现在依旧不想和他们打交道。
但如果宝珠一定要,他还是会听她的。却没想,她极轻的叹了一下,“原来是他们的呀……那还是不要和他们打交道了,我也不喜欢那里的人。”
宝珠认识那里的人,他怎么不知道,“你认识那里的人?”干启小心地问。
宝珠摇头,“等于不认识……斗口的时候打过一次交道。”一想还有,又说:“后来拿彩头的时候去过他们那里估价……”再下去,她心烦起来,“……别提了,让我先画完……”她不再说话,抿着嘴,很快,她的脸色又开始浮现那种凝神的专注,那是一种,为求十全十美近乎委屈的姿态,干启看着她的眼神,顷刻,不由自主地,又陷入那柔情似水的目光中……
不知过了多久。
她慢慢舒出一口气,放下笔,“……好了。”
干启也跟着活了,连忙看过去,颜色因为还没烧,还看不出最终效果,宝珠说:“我们明天就走,我把这留下,等烧好了让赵平再带回来,反正过年他要回来的,你说好不好?”
“带回去后呢?”干启小心地问。
宝珠瞅了他一眼,低下头漫不经心地说:“送给你,能看上吗?”
第63章
早晨九点钟的太阳,透空而下,对上的时候已经令人会觉得刺眼,宝珠站在酒店门口,手挡在眉毛上,一辆车缓缓停在她面前,驾驶位的车门打开,干启从车上下来,一身古典的肃穆:黑色毛衣,黑色围巾,外面是黑色的夹克,脸上还扣着墨镜。
宝珠没见过这么有型的他,放下手,迎着光抬头望他,干启对着她一脸疑问,无奈拿下墨镜,“看到了吧。”
阳光和他的脸都是模糊不清,宝珠还没看清呢……手臂一紧,已经被他塞进了车里。
“行李——”她连忙提醒。
后车厢被打开,冷风灌进来,她转身,看到行李员把俩人的箱子摆了上来。
“不知道外面冷,还站在那儿发呆。”上了车,干启忍不住说她,她却还是一脸笑意地望着他,“眼睛怎么了?给我再看看。””
干启向左看了一眼后面的路况,稳稳把车拐出酒店,“有什么好看的,难看死了。”
宝珠伸手来摘他的墨镜:“我看看……”干启躲了一下,还是被她摘下了墨镜。他专心地开着车……不去感受她的目光,片刻,宝珠合上墨镜,放在旁边,“你昨晚失眠了?那为什么要急着走,可以多留一天的。”
干启说:“小事……”嘴角却一直挂着三分笑。,昨天听她说要把那碟子送给自己,他怎么可能不失眠。
“你早上去哪儿了……”宝珠问,“一大早就出去了是不是?”
干启笑看向她,“……你找我了?”
宝珠看去车窗外面,“我想提醒一下你别拉下东西。”怀里一沉,她低头,顿时欢喜起来,“你早上就去拿这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