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节(2 / 2)

三月间他坚持喂饭,吃得简祯食不下咽,每日都盼着自己手臂争气,好义正言辞地拒绝卫侯爷。

好容易四月间她身残志坚,恢复得不错,终于得了韩大夫的许可,改成了自个儿捧着碗筷用饭,却被便宜丈夫日日不落的送了补品,目不转睛地盯着喝了一月。

简祯也曾弱弱地同他商量:“侯爷,这血燕咱不喝了行不?”

“可是腻了?明日叫厨娘寻摸些新鲜口味。”顺带再交给本侯点别的。

“不是不是,我如今自觉气血旺盛,实在不需要补。”这都旺盛得快流鼻血了。

“喝满四月,我便不来了。”卫枢好像颇为失落,却还是应了她。

日日喝炖品的简祯顿觉人生有了盼头!

而今四月已过,她是时候翻身做主人,自个儿找上厨娘来点一桌环肥燕瘦,各有千秋的美味佳肴。

鲜香麻辣,肥而不腻的炙羊肉,柔嫩爽滑,软烂适口的鸡蓉圆子,还有那酥脆喷香的芝麻肉夹,在红彤彤的炭火之上烤的滋滋冒油……

想想就要激动地热泪盈眶!

简祯快乐地寻摸进小厨房,还没张口喊出厨娘的名字。她便瞧见了那个蹲在灶前的人影,一下子僵在了原地。

这是太久没出门,脑子有些混沌的原因吗?

她伸手扶了扶自个惊掉的下巴,与浑身麦粉,略显狼狈的卫枢面面相觑。

上次宛姐儿过生辰,便宜丈夫捧上来一盘云片糕。她当时虽惊讶,也不过以为他是一时兴起表现父爱。后果然如她所料,卫枢再不提庖厨这茬。

所以而今看到这素来高冠博带,衣袍整齐的便宜丈夫换了一身胡服,打扮利落地守在灶前老实看火,那对她巨大的冲击宛如山呼海啸,震得她差点站不稳。

卫枢下意识地丢了烧火棍站起身来,试图掩耳盗铃地拍干净自个儿身上沾的麦粉,在妻子直勾勾地注视下顿觉不妥,默默收回了手,乖巧地低着一张雪白的小脸,不说话了。

简祯探究地看着他不自觉背在身后的手,咽了咽口水,试探性地开口:“侯爷,您这是……”

侍立在一旁指点江山的厨娘贴心地替主子解释:“侯爷道是您吃腻了血燕盅,特地来寻奴婢,想要学做些新鲜菜式。”

简祯认为她有理由觉得自己是在幻听,她认真地回头找丫头忍冬确认了一下,看见忍冬肯定地朝她点了点头,难以置信地接受了现实。

“侯爷何苦做这些,又瞒着我?”她这些天可没少嫌弃那千篇一律的血燕盅,如今真是恨不得自打嘴巴。

“未尝想着要瞒阿祯,只是技艺不精而已。”卫枢急急解释,耳间红得似要滴血。

震惊过后的简祯,说不感动那是骗人,便宜丈夫这些日子初领了五城兵马司的差事她知道。

他原统领军械处,也不晓得与兵马司的那群老油条有无交情。新进走马上任,又是骤然升迁,定是一阵兵荒马乱。

卫枢于公事之上什么做派朝野闻名,素来是一丝不苟,一以贯之地谨慎周全,每日拿出陪着她用饭的时间已是不易,谁能想到他还暗自费心学厨?

“您快出来吧。”简祯上前拉了他的手,果然在卫枢指尖瞧见几个被火燎到的血泡,涨得几乎要冲破皮肉,在那秀如修竹的手掌间甚是突兀。

她不顾得卫枢的反抗,强拉了他出了小厨房,到得意院的内间坐下。

卫枢顾忌着妻子的伤口并不敢用力抽回手,只得被她拉着丢了那学看火的活计,听话地坐在椅子上,看妻子垂了小扇般的羽睫,拿着银针给自己挑水泡。

简祯捧着那只骨肉匀亭的手掌,屏着呼吸挑完,终于松了一口气。

她扭身拿了韩大夫留下的平创药,均匀地洒在卫枢的指尖,抽空问他:“侯爷政务本就繁忙,庖厨之事自有仆役们去做,若是因为那一盅血燕,耽搁了军机要事,岂不是本末倒置?”

“不曾耽搁。”他放任妻子在他手上缠了一圈又一圈纱布,眼底含笑,“我年少掌权,不好大动京城守备,如今不过是依照往年的惯例办事,徐徐图之。”

“京中诸事还算妥当,我已预备前往东西南北四大重镇整顿城防,下旬便去往益州。”

“为何自益州始?”她抬着脸问,有些不解。

卫枢顿了顿,在妻子的目光灼灼下还是决定如实相告,他知道简祯值得托付。

“阿祯可知嘉元五年的蜀中奇案?”

“您是说,匪首戴震勾结益州十六镇大小官员,发现兴安道银山隐瞒不报,私自开挖一事?”为着整治家规,她没少钻研律法,对着这桩立朝以来屈指可数的大案并不陌生。

卫枢赞许地看了她一眼,补充道:“此事嘉元九年便被兴安道枉死住民的遗孤告了御状,戴震当即被拖出来做了替罪羊。但此案,却拖拖延延,直到六年后,方才放弃追查,一并戮杀了三万余人,勉强结案。”

“这……莫不是尚有疑点?”

“正是。”卫枢颔首,“此番一共缴获白银一百五十余万两,但真正占了大头的三百万两却不知所踪。”

简祯一惊:“父亲倾尽大理寺之力也未能查清的案子,侯爷您趟什么浑水?”

她看着卫枢波澜不惊的眸子,突然心领神会:“您是说……太子?”

“是。”卫枢毫不废话,蜀道山重水阻,不知有多少未尽的密谋隐藏在崇山峻岭之间。

“您能带我去吗?”

“阿祯!”此事绝非玩笑,他滞留燕京是不放心妻子肩伤,可不是为了要她跟着前去冒险。

“可我忧心侯爷,太子实非光明磊落之人。”简祯知道自个儿这话有些任性。

“你安心待在燕京,亦能有所助益。我去蜀中,是除去益州藏银案积留的苛疾,可阿祯莫要忘了,这些毒瘤归根结底来自燕京城与大明宫。”

“原先我以为夫妻之间不过是礼法相敬,而今我却一心盼着阿祯与我并肩同行,所以你且应我,莫要一身犯险。”

简祯咬唇看着一脸肃色的丈夫,有些流泪的冲动,从灶间庖厨到远方疆场,她似乎是第一次认识到卫枢并不是原书中被刻意淡化的透明人。

他有血有肉,顶天立地,即使无关风月,亦是值得并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