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长勇站起身,他走到龙床跟前,微微仰起头道:“我让父皇盖上玉玺,不过是想全了我们父子情分。莫非你不盖,儿臣便坐不上大位吗!”
他剑眉横起:“父皇若是不识抬举,儿臣,这便送您去见皇兄。”
萧干冷笑,脸颊旁边几乎被气出一道深深的皱纹,他连连点头:“好,好,朕倒要看看,你是不是真的能做出弑父弑君的事。”
萧长勇见他仍然不肯低头,只好微微叹了口气。
他一边掀起衣袍,跪在龙床前,一边扬起手掌对着门口的方向拍了拍手:“既然如此,那便委屈父皇了。”
他拍掌声刚落下,门口便进来一个拿着药碗的人,萧长勇向着萧干叩一叩头:“儿臣先恭送父皇。这万里江山放在儿臣手上,儿臣定让父皇放心。”
“朕说过,朕不会将江山交给你。”萧干从床边拿起一件明黄色的褂子披在瘦削的肩膀上,他掀开被子,翻身下了床。
萧长勇见迟迟没有动静,这才弯起身子,发现刚才端着药碗进来的“太监”竟然站在床边不动作,他不由皱眉道:“万明,你傻了吗,还在耽搁什么!”
“万明刚才已经伏诛。”这声音有些深邃,清晰地传进了萧长勇的耳朵里,不禁让他觉得有些熟悉。
不,这绝不是一个小太监会发出的声音!
正想好好看一看面前的人长什么样子时,萧长勇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猛地从地上站起来,几步跑到桌案前,他想伸手去拿被挂在桌案上方的宝剑。
萧霖的身手快他一步,直接从他的背后,几个动作把他踢倒在地。
萧霖抓起萧长勇的衣领,将他押回床边跪着,萧霖道:“皇兄受惊了。”
“宫中其余逆党皆已伏诛,其党首交由皇兄发落。”
“辛苦了。”萧干穿上靴子,身着单衣坐在龙床上,他用悲悯又审视的视线看向萧长勇。
此刻的萧长勇,心已经凉下一半来——惧怕,恐惧以及不甘很快侵入他的胸腔,他的面庞里郁郁丛生出一股不敢置信的情绪,他咬着牙摇头说:“不,不可能,我已经收到信说你到了闽南,五成兵马司的徐大人又是寿安侯心腹,他不可能背叛我!”
“是不是九门提督那里出了问题,是不是李杨!”萧长勇还没从自己彻底失败的阴影中走出来,他双目赤红,有气无力地干喊道,“你不可能进得了城,更不可能进宫!你的人都去了闽南,我不会输!”
“假的,这是假的!”萧长勇发疯似的大喊。
萧霖道:“我从未出城,闽南给你发的消息,在中间被人掉了包。徐大人确实没有背叛你,只是今天一早我便派人向李杨大人通信,让他早做准备。宫中禁军里,你的人也早一步被皇上拔起,你以为逼宫,真这般容易吗?”
“不,不!”萧长勇还是不敢相信,他双眼发直地盯着地上瞧,“你们不可能拔起我的人,除非你们早就怀疑我了!是谁,是谁漏了口风,是他,是不是他,谢子平!”
萧长勇一瞬间好像魔障了一样,开始怀疑起所有曾忠于过他的人。
萧干哼了两哼:“莫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连朕也没有想到,你皇叔的一计请君入瓮真会奏效,没想到朕亲手处决的儿子,会是你。”
“处决”两个字仿佛一下子触动到了萧长勇的神经,他睫毛一颤,嘴角开始止不住地抽动。
“父皇,”萧长勇从疯狂中回过神来,他意识到他旁边真的站着萧霖,他的千秋大梦在这一刻终于完全破碎了,他发着抖,连连叩头道,“父皇,我是您的儿子啊父皇,儿臣知错了,您看在母后的面子上,饶过儿臣一回,儿臣定不敢忘。”
“父皇……”萧长勇瞬间涕泪纵横,对于死亡本能的害怕让他失了身为一个皇子的所有尊严,他试图去拉萧干的裤腿,却被萧干狠狠地一脚踢开。
萧干狠绝地别过脸去,他冷声道:“朕会将你移出宗祠,我萧家子孙,没有你这样的逆贼。”
萧干道,“将这孽障带下去,让太子来见朕。”
“是。”萧霖道。
须臾,又一穿着禁军衣服的人匆匆忙忙跑了进来,他慌张跪下道:“陛下恕罪,臣救驾来迟。”
萧干的声音冷冷清清:“捉拿齐王党羽的任务朕交给你,你最好给朕竭尽所能。”
“是,是。”听出萧干还在气头上,禁军头领也不敢去触这个霉头,他连忙领旨退下了。
萧霖站在床边,拿起外衣替萧干穿上。刚从生死关前绕了一遍,兄弟俩之间的气氛也有些紧张。
适才空气里一触即发的味道还没有消去,想起被押下去的萧长勇,萧干的双手缓缓握紧了,他抿着唇,轻声说:“朕真没想到,他会做到最后一步。”
“节哀,皇兄。”萧霖不知自己该说些什么,毕竟他没做过皇上,也没有这么一个糟心的儿子。
萧干微微闭着眼:“你出京之前告诉朕,说长勇意图宫变,朕还以为是你危言耸听。我虽允你留在京里,却无时无刻不希望自朕是在多此一举。看来……”
萧干顿了顿,叹气道:“是朕太小看他了。”
见兄长在这里长声短叹,萧霖憋了半天,终于说出一句:“长勇曾经也是个好孩子。”
当年推翻旧王朝,萧长勇没少跟着萧霖征战沙场。曾经的萧长勇,或许也在那漫漫星河里想过,只当个将军就够了,什么时候开始有了不该想的想法呢?
“是朕的错,”萧干道,“朕不该废太子,不该让他以为自己能登大位。”
折腾了一夜,萧干面容憔悴,完全是身心俱疲的样子,他揉了揉眉心,问道:“什么时辰了,京城里,真没出事罢。”
“臣曾交代过李杨,若有意外,随即让人去直隶请沈策。皇兄放心,李大人的忠心,不会有问题。”萧霖道。
“忠心,”萧干淡淡地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他见萧霖还恭敬地站在一边,便道,“你府上的事情,你不担心吗?”
萧霖不加掩饰地回说:“担心。”
“担心还在这里杵着。”萧干道,“朕可是听说,姜氏就在这两天临盆。”
应景似的,萧干的话刚落下,有个小太监便小跑了进来,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王府……王府那边请御医了,听说,听说是要生了。”
“什么?”萧霖一个箭步冲过去,抓起那太监的衣领。
愣了一愣,他顾不得礼仪,飞一般冲出了帝王的寝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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