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就知道什么?”这样靠近的距离与这样不可撼动的力量面前, 林诗懿也不禁心惊, 但她还是勉力维持着面上和语气里惯常的沉静。
斯木里眸似含血,“不要跟我打哑谜。”
林诗懿对上斯木里可怕的眼睛,对方眼仁中的猩红并非全部来自愤怒,斯木里的眼睛是真的在流血。
“大人, 我提醒过您,这病最忌急怒攻心。”林诗懿很冷静,她必须冷静,“您应该已经觉察到自己的异样,才会在这样紧急的时刻来见我。若是您不试着让自己平静,可能活不到看见齐钺的时候。”
林诗懿感觉到自己手腕上的力道开始逐渐减轻。
这段时日的研究,她虽然对毒性的来源和解毒之法仍是毫无头绪,但就对两个病患的仔细观察,她找出了此种剧毒的病程发展路径。
也许是剂量不够,也许是此毒不比常见的砒/霜或者鸩毒那样性烈,她所见的病患都是缓慢发展,最明显的症状便是全身皮肤无差别的出血。
裴朔虽是染毒最晚,毒性也最弱,但由于身体的底子太弱且中间又断了救治,今日再抬进来的时候已经开始了呕血。
再加上斯木里刚才几乎渗血的瞳仁,林诗懿几乎可以断定,身中此毒之人最终将毙命与全身及内脏出血,毒至末期,药石无灵。
“大人。”终于被松开腕子的林诗懿福了福身,“若是您继续情绪急躁,血脉急行,若真是脏器破裂出血,大罗神仙也救不了。”
“聪明又美貌的女人——”斯木里伸手划过林诗懿的左脸。
林诗懿无法忍受内心的厌恶,偏头躲开了那种干燥又粗糙的触感。
斯木里的手悬停在半空中,慢慢握成了拳,他一拳砸向床框,“怪不得齐钺不舍得放手!他能有今晚这一出,只怕是为了来救你吧?”
林诗懿看着野兽的眼睛逐渐走向失控和发狂的边缘,她想要后退,身后却已经是躺着裴朔的床榻。
她退无可退。
“你跟齐钺演了这么大一出好戏给我看,不如,也跟我演一出戏吧?”
斯木里捏住林诗懿的下巴,强迫对方看向自己。
“你反正解不了我的毒,不是吗?如果难逃一死,那我很想在死前看看,齐钺他生不如死的样子——”
斯木里的手顺着林诗懿精巧的小巴下滑,食指的指尖已经勾住了她的襟口。
“大人!大人……”裴朗的额头刚才磕在了凳子脚上,现下半边脸糊满了鲜血,他现在扑过来抱住斯木里的小腿,鲜血蹭上了斯木里的皮靴,“林大夫刚才已经施针止了裴朔的出血,大人您冷静!可以救的……只要再给林大夫一点时间,这毒她一定可以解的!”
门口守着的精锐死士在这一刻也紧张地上前,他们并不能听懂裴朗的话,只是在裴朗靠近斯木里的时候出于护主本能地上前。
裴朗很快被人一左一右地架开了斯木里的身边。
“时间?”斯木里看着自己军靴边蹭上的血迹,他的眼神充满了嫌恶,嘴角却挂着一丝近若疯癫的冷笑,他突然大声地咆哮,“是齐钺他不肯给我时间!”
林诗懿强迫自己冷静坚强,斯木里的指尖还搭在她的襟口,她终于瞅准了斯木里走神失控的这一刻,一把拔下头上的木簪,把尖头插进了斯木里的手背。
“嘶——”
斯木里吃痛地捂着手退开两步,林诗懿见状逃开,却很快被迎上来的死士拦住。
于是她的木簪尖端,便对准了自己的脖颈。
“斯木里,我告诉你,我与齐钺夫妻不睦从来都不是空穴来风,今天他就算是在这里见着我的尸体也一点不会影响他收复丹城的喜悦!你别做梦了。”
死生对这一刻的林诗懿已经不再重要,但至少,她不能允许自己成为齐钺收复丹城的阻滞。
“你坏事做尽,在这一刻却只想着要拉齐钺跟你一同下地狱?你看看这一屋子忠心追随你的死士,你可曾想过为他们谋一条出路?我虽与齐钺夫妻不睦,但就凭这点,你也不配与他相提并论。”
外面已经传来撕打和呼喊的声音,林诗懿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你早就发现那批抢来的白米有毒,可你却对外说这是瘟疫?我起先以为这是你要为日后坑杀丹城百姓找好说辞,但到底是我错了。你下令把那些白米分给了谁?”
林诗懿在今晚得知斯木里早知白米有毒后,向处理尸体的裴朗细细查问过,死去的都是在之前的战争中受伤致残,或是病弱无力的士兵。
这不禁让她脊背生寒。
“那些残废和染病的士兵,哪一个不是曾为你,为你身后草原上的金帐卖命?你却把明知是毒药的东西送进他们嘴里,只因为不想用你宝贵的粮食去奉养再也没有用的闲人。你把他们看成是负累,把整个丹城的百姓看成是为你产粮的器具,还有这一屋子的死士,你要拖着齐钺下地狱的时候,你可曾想过他们的死活?”
林诗懿的木簪已经渐渐的戳破他颈项间的皮肤,那里渗出一点点鲜红的颜色。
“你不会想,因为在你的眼里只有权势和胜利。他们,我们,都不是人。你的眼里,没有人命。”
林诗懿阖眸,手间陡然加力。
作者有话要说: 病愈后将恢复粗长..鞠躬!
第49章 太守府邸再生变
在前往北境的路上, 齐钺在客栈里削了好几天的木头。
在房间里等消息的时候他拿着小刀小心地刻,守在林诗懿窗口的时候借着月光瞧不清楚, 他便拿出砂纸细细地磨。
没有人见过杀伐果断、平定一方的北境大营主帅痴痴傻傻的模样。
他手里捏着木簪,时而想起林诗懿若是不肯收下要怎么办, 愁得皱紧了眉头;时而看着木簪觉得有些简单粗陋, 好像总怕委屈了对方,连眼神都变得像一只雪地里寻不到主人的幼犬一样委委屈屈的;但想着想着又觉得林诗懿不管戴什么都好看, 连表情也跟着雨后初霁般放着光。
他怎么也不会想到,两世了, 他唯一送给心上人的礼物, 正要刺进心上人的喉咙。
也许是某种感应,齐钺总觉得内心焦灼得像是有一团火。
他身历过大大小小数百场战役,却没有任何一次像今天这般, 明明一切都按着自己的计划走, 可自己的内心却片刻难得安宁。
“荆望。”他的眼神大略扫过已经逐渐对丹城太守府邸完成合围的精锐部队, “北夷步兵得到消息后也不会收到命令,他们的反扑会惊慌、会失去计划, 你留在这里,按照之前的计划, 逐渐分化, 各个击破。”
丹城太守府邸才是这次攻城战役的主战场,荆望无论如何也不相信齐钺会在这个时候不顾而去,可对方的话里话外,分明好像是在作最后的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