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娘子从闭门不出,安于刺绣蜕变成而今恨恨说话的模样,不过数月,池小秋不禁有些心虚。
毕竟这逛街是她先拉上齐娘子的。
“分明是来气我的!什么闲坐少言,宗妇之范!”齐娘子这会哭得很生气。
池小秋就在她这断断续续的哭声诉说里捋清楚了事情来龙去脉。
大抵就是齐编修近日对她有些怨言,自己说不出,就请了出嫁的姑奶奶来劝说,结果齐娘子这一去,劝说变成了立规矩,且十分不好听。
“人总不能只活书里的规矩罢。倒不如削个会笑的木头人,就坐着对看好了,他要不要这样的娘子?”
“这样的…娘子?”齐娘子低头沉思片刻,唇边忽然现出笑,猛地握住池小秋的手:“谢谢妹子,给我出的这样好主意。”
池小秋眨巴着眼睛。
什么主意?
我没有,我不会,我不知道啊!
池小秋看着她的笑,感觉到了和昨晚面对钟应忱一样的害怕。
齐编修近日要编前朝实录,特意晚了些时候回家。
既是自己说不过,那就引入外力,想来家中娘子一向薄面皮,总能听得姐姐来劝。
他是踩着星光月影回家的,整院都灯火通明,唯独他家小院暗着。
站在门口,他往前探了探手,查点跌了一跤——却摸了个空。
没关里门,便是有人了。
他探头一看,漆黑屋内,一个影子在床前摇晃着站起来,钉住他赶着要逃出的手脚,熟悉的声音,不熟悉的语气。
“大爷,已是亥时一刻,该就寝了。”
齐编修大大喘出一口气:“娘子,怎的不点灯?”
“自奉必须简约,烛火过费,有违家训。”
齐编修失笑:“这才费得几个钱。”
齐娘子端着笑:“物虽小,也念惜。”
齐编修揉了揉发昏的脑袋,刚要宽衣,却见齐娘子站起行了一礼:“夫君且庄重,狎昵太过,不合圣人训。”
齐编修手停在腰上,目瞪口呆。
第171章 皮蛋豆腐
齐编修一夜睡得十分不安稳。
总有人在他脑后咻咻地喘气, 黑烟弥漫的迷障之地,他看不清左右,头皮都要炸起来, 忽听见有人唤夫君。
心下一松, 转身看去, 果真是熟悉的面庞,再一去摇, 这就不对了,她脸上的笑是惯常见了心安的, 可怎么也摇不掉晃不去, 只是支棱棱笑着,木头人一样全无活气。
才刚安分一点的头发重又直立起来,齐编修惊得狂叫一声, 一坐起来, 冷湿的衣裳贴在身上,发粘发凉。
原来是个梦。
旁边的人呼吸声起伏均匀, 细细的眉却蹙起来, 他拥被看了半晌才又睡去也不知是做了几个复几个的梦,这回吵醒他的却是一声又一声的“唰唰唰”。
本是平稳又安静地响着, 但又在触到什么障碍物的时候加大了力道,于是外头的扫帚就好似从他胳膊背上刮过去,要将肉都刮下丝来一样。
齐编修头蒙蒙地钝钝痛着,披了衣裳出去, 见这贤淑娘子正一点点扫着砖缝,木然又认真。
“怎的起得这般早?”
扫地人道了万福, 规规矩矩的:“黎明晨起,洒扫庭院。”
总是得这种不是人话的话来对着, 菩萨性子也要生气。
齐编修想了一夜,便知道齐娘子这是在变着法的气他。
他气鼓鼓出了门,赌气就赌气,看谁能熬得过谁!
两人便这般过了几天,一个响亮的巴掌拍在了齐编修脸上。
最先熬不过的好似是他。
夫妻几年,他竟还不知道,自嫁过来将家中打理得上下妥帖的齐娘子,还有这样的气性耐性。
这游戏,齐娘子玩得颇有趣味,齐编修玩得坐立不安。
憋闷的心情随着一场大雨,涨到了最高处。
这雨飘得极快,不知哪个突然就在还晴好的天上戳出个口子,水就捡着他们来回翰林院的这条街上往下倒,太阳光笑吟吟照着时,大雨就猝不及防兜头砸得人正着。
他和钟应忱前后脚进得官舍大门,池小秋早便候在倒座房旁边,手里便拿了干巾子和防雨毡子,刚一见人进来,就围着钟应忱忙前忙后,先抆湿透的头发,抆了手,罩上雨毡,才拿油伞出来,就让钟应忱夺了去,支在她头上,两人一笑,相依相偎地进门去了。
他落汤鸡一般,在门口进退不得,池小秋见他可怜,还多分出了一把伞。
本是好意,可在这强烈的对比之下,就好似又拿滚水烫了一遍他的心。
齐编修索性把伞当做拐杖,一边拄着一边进门来,果然又是只剩了一盏的灯火,齐娘子换了个活计,改缝衣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