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若儿满脸诧异,好心肠的织娘又和她讲解了起来,在小西城中大小作坊都是出产锦布的,寻常的小西布在了苍境内是不值钱的,而真正能卖到高价钱的西林布却只有一家,正是城中城才能出产的西林锦织。
若儿再听下去,才隐约听了个明白,自己落脚的城只是小西城的外城,内城才出产价格昂贵,货源及少锦织,先前个中的缘由并无人和自己细说,难怪东西到了外边,只是卖了个普通货色的价格,自己亏得那些个车马费还真是冤枉,她想着也是心疼,这算来算去,还是输在了自己不够了解当地的行情上
外头传来了送生丝的商户的阵吆喝声,若儿只得走出了作坊,才刚一出来,就听得怀里的瘸狗有些躁动,眼巴巴的看着巷口的一件卤肆,口里的馋涎沾了她满手,若儿嘴里轻斥道:“小祖宗,你可不要胡乱叫唤了,我可没钱了。”
偏这话和贪嘴的瘸狗讲,只能是浪费些口水,它还是哈巴着往前挣着,若儿见拗不过它的意思,只得到了那卤肆前,在了一圈猪牛羊肉里看了一圈后,指着旁边的小块肉骨头说道:“大叔,给我包一块酱骨头。”
若儿来得迟些,那卤肆旁还站着名女客,青瓷白底裙,也是个青简打扮,篮中满装了些生菜瓜果鸡鸭肉,看着也是丰盛。她想来也老客,正和肆主要两副猪肚,正合计着怎么整治好。
那肆主将生猪肚洗了干净,手中处理这,嘴里拉起了家常:“王家小婶子,怎么一下子就买了两副,你家才是四口人,平日菜篮里也是简单,今日怎么就多了好些鲜活精贵的菜?”
妇人看着也是开心,嘴里也没了个遮掩,将家里的事都漏了出来:“这可不是,前几个月,我家的那汉子,突然得了个赚钱的买卖,说来本钱也是不多,就才十个母币的事情,只是家里都是平日来往的都是些穷亲戚,借了些出去,这会儿用到钱了,一时半会儿也是凑不出钱来。”
肆主嘴里说道:“这也是,哪家不是要过日子的,我这铺里,一月下来,也就才两三个母币的赚头,家里吃得,孩子身上穿得,都要使钱,留下的也就个儿半枚的,再碰上些邻里亲戚,借了去,还真是不富余,可惜了你那赚钱买卖。”这集市上,买卖的也都是老交情,听了这么个惋惜事也是要叹上一番。
那妇人也不忌讳,只是压低了声音说道:“这可不是,到了最后没法子,只好去和黑巷里的人借了些本钱。”
听了这话,肆主手中的刀一抖,险些坏了手头猪肚的卖相,他低声说道:“你们胆色不小,那里头的钱可是重着呢,利钱只怕就不少吧?”
妇人比起三个指头,“十枚母币,三月之后,就要还上三十枚,也是坑的厉害。不过也是我们家那口子运气好,钱投了下去,如期收了回来,除了本钱,里头还赚了些过年用的零头,所以我今日就呼了街坊亲戚到了家里头热闹一番,这两副肚子也是要填了糯米,蒸着下酒。”
说者无心,听者却有意,等到那王家婶子提着猪肚走远了后,肆主见了若儿在旁等了好些时候,有不出声埋怨,连忙挑了块大个的骨头,给了她个便宜价格。哪知若儿得了骨头,也不立刻喂了可爱,只是愣了片刻,才问道:“大叔,什么是黑钱买卖?”
屠夫冷不丁得了这么一问,眼前的少女似乎是外乡来的,想来也是不知道轻重,他嘴上忙说道:“姑娘,那些地方都是吃人不留渣子的地,你这样的清白人家还是不要去招惹的好。”
若儿只是自顾自说着:“三个月功夫,可赚得三倍的钱财,两千枚,算了起来,不就是六千枚,还是除本钱的,这样天大的好买卖不正是我要找的。”说罢,她丢下那骨头,抱着瘸狗往回跑。
秋膘正坐在厅房里和商头品着茶水,两人正寻摸着用泉水、井水、露水那个泡茶更好些,就只听得外头传来阵阵狗吠声,若儿闯了进来。她看看秋膘,再看看一边的商头,没头没脑地说道:“你说的太对了。”
商头听罢纳闷着,自己这些日又说了什么大道理,若儿又说了一句:“这钱财还真是不用出去,就收不回来的,我总算是明白了过来。”
秋膘才刚砸吧了口茶,还来不及吐去嘴里的茶渣子,笑问道:怎么你才上了一趟街,就明白了这么些大道理。”怀中的瘸狗还是想着那骨头,一脸的埋怨。
若儿将今日在街头碰见的事情说了遍,这才让两人都明白了过来,只是商头在旁说道:“你说的可是印子钱,这钱有些损阴德,更是要和些暗底里的势力拉上些关系,你才刚来这城里,这番枣手的事情,还是不要做的好。”
“我可不是要放印子钱,”若儿又笑道。
秋膘和商头有些弄不懂了,见她在前头转悠着:“我放钱还有些讲究,要和上次避暑城一般,找些新意。”
听到新意两字,千原商头和秋膘这两个老狐狸也是嗅出了些不寻常的气味。老小三狐狸围在了一起,果然才是晌午过后,倾商行的小西分行店堂前就摆出了一个铺子。集市上的人都围了过来,只见上头写着:“赊欠买卖。”摊头上坐着一男一女。
午后的日头照得摊头上的汉子有了些睡意,端坐着的少女却看着越发精神,笑脸迎上前来观看的民众们。
倾商行可是大商行,城里头的散户大呼平日里头,卖些大批货物,都是通过这商行,商誉一流,卖得东西也是份量十足,又过了一会儿功夫,吃完饭食人也凑了上来。
那少女坐在摊头上,两瓣小嘴讲得正欢:“什么当地住户,有宅有田,都可以上前一看。”一旁的民众也是听得连连点头,仔细一听,才发现这商铺做的是赊钱买卖,她们家的利钱比一般的印子黑钱低了不少,只用五成就够了,还钱的时间也是不等,分为月、旬,两季、年时间越长利钱也是越高。
小西城里的人还从未见过正经的商行经营这些东西,再听那少女说道:“家家都有短钱时,叔叔婶婶们,只要是靠了地契房契,人照旧住在了里头,钱财却可以到手。”
集市日上,若儿就收了好些质押赊欠买卖,这消息第二天就在城里传开了,若儿连续几日都是忙乎着,借着倾商行里的人手,做些文书,登下人头,算上利钱。这些寻常人家借的钱财也是不多,就是十枚上下,她手头的钱币也是够用的,到了最后,更是将钱全都发了出去。
直等到最后一枚钱都送了出去,若儿才长舒了口气,她那存钱的木箱子也是钱包空了,她心里却乐呵着,到了夜里,更是特意的买了块卤鸡腿赏给了瘸狗,算是那天它的一番偶遇给自己带来的帮助的答谢。她正在房里计算着这些日子发出去的钱财,秋膘却找上了门来。
若儿见他眉间带愁,还以为他还是担心自己的买卖,嘴上作弄道:“先前还是你说我不肯使钱,这好不容易我将手头的钱财都用出去了,你反倒是愁眉苦脸了起来,你放心这些钱都会收回来的,保准一个都不少。”说罢,她摇了摇眼前的房契地契。
秋膘皱着眉头说道:“我不是愁这个,千原商头昨日离家,已经是一日一夜了,前头的千夫人和奴仆们已经是急成了一团。”
061 暗潮汹汹金盏城
若儿侧耳听去,果然听见前方传来了阵阵啜泣声,她连日只忙着捣鼓着“赊欠生意”,稍一回想,才想起这两日,确实没撞见千原商头。商头虽有几分市侩,但对待自己两人确实用心,每日总会来询问一下,是否住得安稳。
秋膘和若儿寻到了前面的花厅,就见了几名奴仆都聚在了一起。最上首坐着一名女子,葱色水裙,披了件杏黄坎肩,鹅蛋脸,柳叶眉,也是双十出头,这时也是泪湿涟涟,看着也是娇弱,想来就是千原的妻氏。
两人忙询问着夫人是否报了官,那妇人才收了哭声,轻声说道:“两位客人只怕还不知道,小西城中并无官府。”
听了这话,两人都是觉得奇怪,先前商队入城之时,也是受到了例行的盘问,找了律例,交了进程的流动税率,怎么又会没有官府。
只见千原氏右手执着汗巾,抹净了泪眼,又命着几名奴仆都各散了去,言语举止间也是有条不紊,又命人送上了香茗,才详说了起来。在了了苍的大小郡内,每城每镇都是分立而治,一般的官衙也都是由上面派下来的,小西城既然不对外称臣,也不上缴赋税,城中也就没有官府摆设了。至于先前在了城门把守的城卫是由城中城的派过来的。
这已经是若儿第二回听说城中城了,她已将此城走了几遍,也不见什么特别的内城建筑,城中城看来并不是坐落在了这小西城里。听了若儿的询问后,千原氏强颜欢笑道:“城中城是的位置也是隐蔽,平日城门大闭也不招呼外来的客人,里头的吃穿用度,都是由专人采办,一般也不与外城接触。我先前听老爷说姑娘亏了笔买卖,也是因为上好的锦织都是出自内城,外头是不轻易流通的。
若儿思了片刻,试探道:“那里的城主可是姓锦。”千原氏一愕,颔首称是。若儿心里也是确定,那里头的人想来正是五十的家人。
秋膘听了一阵,在旁问道:“夫人可是知道最近千原商头去了何处,又和哪些人有了交集,这样我们才能四处寻找。”
千原氏眼底微微闪烁,突地叹了一口,缓声说道:“这事,妾身已经有了主意,两位客人也无需操心。”她虽然如此说着,但眼里却仍蒙着层愁色。
秋膘听罢,也是不解,既然如此,先前为何又一堆人哭哭啼啼。
在两人的再三追问下,千原氏才回道:”老爷只怕是被城中城的人请去了,我家老爷是倾商行在小西城的总买办,平日和城中城的人往来甚密。只是从来没有像此次一样,夜不归宿,连个口讯都没有。妾身先前心里也是有些惶恐,才惊扰了两位客人,这会儿想来,只怕是老爷和里头的人饮了酒,才耽搁了时间。”
两人见妇人和方才的泪眼婆娑分明是两副嘴脸,也是半信半疑,只是千原氏是千原的妻子,应该也不会说了瞎话。这事千原这当家的人不在,一切也是由主母说了算,若儿和秋膘只得作罢,想想明日去倾商行再询问下。
第二日,千原商头依旧杳无音讯,两人却有些沉不住气了,一口气寻到了倾商行的店铺里。店铺里头日常的经营事务也是没搁下,听了两人的问话,掌柜也是退说着不清楚千原去了哪里。
他们于是再问如何才能进城中城。掌柜又说,这事只怕不成,城中城外有一条宽阔的护城河道,被靠了小西山而建,平日往来,只能靠了一条水路,常年封闭,外人很难入内。
见两人面有难色,掌柜再说道:“两位若真是有心救我家老爷,也不是完全没有法子。你们可以去问问锦夫人,无论如何,她出自城中城,和城中也是本家,平日老爷和里头的往来也全都是靠了夫人的关系。”
千原氏竟然也是锦姓,只是为何她并没有在两人面前提起,若儿想着也是不明,偏那掌柜又支吾着,不肯再说了。
想着自己和千原氏都是女子,年岁差得也不大,若儿就又寻了过去,千原氏听完了她的询问,一时也说不出话,只是眼底又生了几分幽怨,嘴里悠悠说道:“都是我的错,离不得本家,需在小西城附近常住,老爷才会和城中有了往来,被栓绑在了这里,不能一展拳脚抱负。”
若儿也是不知如何安慰,突听得外头的家丁跑了进来,送上了一封信,只见上头写到:“仙织很是高兴得了已故仙织的遗物,特请千先生在城中多住些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