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现在首先要的是什么,是齐堡!”凝海王正色说道,“如果连你一个小小的齐堡都争不得,你也无需学了什么驭人之道。你如果现在就在了凝海府中做我的义子,这几十年后,凝海郡是你的,只是你永远还只能是齐堡的弃子-齐傲世。”
傲世听罢,心里也是百转千回,凝海王膝下无人,只是他委身在了凝海郡,就等于丢弃了玉阙,丢弃了娘亲的遗命,过往的种种他也都是要忘记得一干二净,一门心思当个安乐郡王。少年想起的密室所见的水域惨况,也记起了远冰洋时,那些渔民土着对着水域王的虔诚,更忆起了星尘当年留下的染血惨书,他眼底的平静和心里的沉稳,在这一刻被激了粉碎。
齐堡,从了哪里失意离开,就该从哪里摸爬而起。凝海王也是感觉到暗夜之中,少年身上似发出了阵威严之势,点头道:“你年龄渐长,这一身的水阴血脉也是蛰伏不住。此处有我,凝海郡这些年的积蓄也是足了。这些年了苍看似平静,但也是静水之下暗潮汹涌,你先回了玉阙,了了你该了之事,我曾听说北方的冰原,有了水元一脉的灵瑙,你不日可以前往一探。”
凝海王捡起那些折断的筷子,一一分开:这根是齐家的两位太上,这根是你的生父,这根是你的两位兄长,这根是齐堡的外戚,这根是玉阙的天子,这每一人都会阻挡你前进的步子,你如果躲在了这里,那过些年后,筷子联合在了一起,那时你能做的,也只能是苟延残喘,偏安一隅,你娘亲还有水域的复兴,全都只是水中月影,不值一提。”他说完,将筷子丢进了湖中,惊起了一阵水花。
虎口的痛意消了些,这痛又怎比得上星尘娘亲离开心底的那阵子惶恐,更比不上自己在了花溪暗河中看到的水域覆灭的那一幕的揪心之痛。傲世的身子越来越僵硬,眼底却是生了些亮色,凝海王说话的火候也是刚好,只等他自己明白了过来。
傲世直起了身来,在了凝海王面前深深一躬,很是诚恳地说道:“谢谢义父的金玉之言。”
凝海王看着眼前和自己的亡子差不多年龄的少年,喉头生堵,自己今日做的可是否是正确的,他将傲世激了回去,陈列在他眼前的修罗战场,少年是否能一一跨过,他心底也是唏嘘不已。
此后每到如此月夜,凝海王和云空几人在了庭间煮酒叙事,也总会扪心问着:自己那夜的言语是对是错。他却不知这一切本就是宿命陈缘,已有注定之果。
被点醒之后,傲世忙将自己的决定告诉了几名长辈和炎炙。听说他要回玉阙,大伙儿也是同意了,炎炙却不肯一起上路,傲世问他各中的缘由时,他只是回道:“我现在这般落魄,换做玉阙的子民,你会选择殿堂上的八面威风的那位,还是四肢不全的我?”
傲世一时哑然,他也曾窥见过那假炎炙的帝威,王者之气霸道而外显,连自己的生父齐放见了也是要避忌几分。
见他不语,炎炙只是苦笑,更劝他一路小心,再说起齐堡的两位老人,炎炙只是哼了一句:“这两个老不死的,也是厉害,这么些年都躲在了暗地里,只怕比起朝堂上的那位,修为也不逊色多少。”
第二日,几人就要分手,炎炙前来送别,才托着傲世,希望他暗地里能帮自己留意一下,当年的太子到底是出了什么变故,他再取出一玉管交给了傲世。傲世心底暗算了下,这太子的年龄和云芍帝姬的年龄不相上下,难道帝姬是被人调换了身份不成,那身为亲母的云后又知道多少。傲世心中寻思着此番回帝都,若是有机会的话,定要到燎宫去一趟,探探云后的口风。
至于炎炙说送的那把玉管,想来也是贴身信物,听炎炙所说,帝释宫中,养了群火烈鸟。他自小喜爱鸟雀,那些鸟更是我多年饲养,就是不认得人声,也是认得这鸟哨,只需吹响,那些鸟雀就会闻音起舞。
傲世收妥哨管,再和几人一一作别,踏上了归乡之路,前路虽是渺茫,他心思却是坚定无比。
扈图见傲世匆匆离去,很是不解,好不容易,扈图对这少年有了几分钦佩,算是同意了凝海王和云空的主意,暂充了世子的名头,现在几郡争斗正要兴起,放走了这么个人才,着实可惜了些。
凝海王叹道:“扈图,当世懂我者,齐傲世也。他小小年龄,竟和我有了一般的心思,如此的雄心壮志,如果只是留在了区区的凝海郡里,不磨砺一番,龙游浅水,终需入海。”
扈图正琢磨着,旁边的云空也是心生感慨,凝海王惜才而不溺才,也是难得。凝海王口中牢骚道:“昨晚饮酒很是不畅快,今夜我们三人,到了城中寻家久肆,再做一次街头烂醉鬼。”
--------------------很用心很用心写的小西城的故事开始了-----------------------------------------------------------
离了花溪城的千原商队,这时也是顺悠悠地往前行去,若儿的心思儿也是飞去了凝海郡,先前车队行到半路,就停了过往的商队说凝海郡起了战事,她心里很是焦急,好不容易听说凝海军打了胜仗,车也总算是到了小西城。
了苍的小西城,自古即为国中城,和花溪的一城两治不同,这里城中自治,无论是了苍的哪一郡都不能干涉城中的事物。
入城之后,满街的花布飘起,让人看了个眼花缭乱。更是奇特的是,这里街分两面,一边农家种了桑、麻满户,是养蚕种麻营生之家。一边尽是些私家作坊,家中的女子都会些扎染、织布的手艺,男子则在了门口树了几口大缸,挑染、起花色,布艺纺织之家,好不勤快。
若儿见了城中百姓身上穿得,手里用得,无一不精致,更是看得心里生羡,想自己在了冰原里,一年到头也就是那么身米黄色,说脏不脏说亮不亮的学徒服。
到了小西城后,千原商头也算是完成了手中的商事。秋膘和若儿照理说也该自己寻个住处,但这些日子下来,大伙儿也是处得开心,商头索性也邀了两人到他家中小住。
让两人很是吃惊的是千原家的宅院很是清雅,丝毫没沾染到他身上的市侩气味,青竹为墙,桃花绕屋,三两奴仆,也是个轻简之家。
两人入住之后,前后也是由着几名奴仆招呼着,却不见千原的妻氏出门相迎,千原只是推说她身子不好,就张罗了两间干净客房,备了些暖茶饱饭吃了一顿,各自歇息去了。
余下的几日,若儿在城里转悠了起来,她跟着千原久了,又想起自己现在是到了天下锦织闻名的小西城,还不趁机赚上一些。她就找了些车马,想借机在了两地贩卖些丝绸,哪知,她将东西运道了邻城,发现那边的绸布的花色居然和小西城相差无几,她还有些不信,又跑去了更远的城,发现还是一样,心里也是纳闷这小西城的绸布不是天下闻名么,怎么哪里都有了这边的绸布。
钱没赚到,她那两千枚的母币里还亏了近百枚,这口气怄得若儿好些天都吃不好睡不好,精神也萎靡了许多。
秋膘倒好,每日三竿不起,好酒好菜日日不断,终有一天,若儿苦闷着坐到了他的身前,听她好一阵牢骚完后,秋膘笑道:“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情,这亏本有什么好在意的。”
若儿见他说得轻巧,更是心中窝火,更懒得搭理他。秋膘见了她还是苦巴着张脸,在旁说道:“你可知北原最厉害的商人是谁?”
若儿想了片刻,支吾着说:“不是陆竹轩师长么?他号称自己是天下第一良商。”
秋膘哼了句:“他,也不过是最近几年的后起之秀,当年我威风的时候,他还在原里玩雪橇呢。”
若儿只是撇了撇嘴,这人又说起些不明不白的话来了,秋膘唯有喝醉了酒时说的话还有些道理。
“北原里赚钱本事最厉害的自然是坐在那最高位置上的人,也就是我的老头子-秋叶原(哈哈,日本宅男的圣地,借来用用)。”秋膘唾了一口,再说道:“你可知道,他这辈子做过多少次买卖,这盈了多少次,亏了多少次?”
见若儿猜不出,秋膘再说道:“他亏钱的买卖做过一千三百次,赢钱的买卖做过一千两百八十次。”
若儿听得一愣,这北原最厉害的商人也会亏钱。
“这就好比月亮一样,有圆有缺,这又好比高手过招,要懂得进退。”秋膘不紧不慢地说道。
若儿听了似懂非懂,也不知他说得到底是什么意思。
秋膘再说道:“其中有一千次是在了老头子年少时刚学经商时亏的。”
若儿听了心里安慰了些,自己这么算起来还只是亏了一次,想来也是大幸。
“那还有三百次呢,可是后来他中了别的商人的奸计?”若儿追问着。
“这可不对了,哪还有人骗得了那老狐狸。”秋膘想起原里被折腾的半点油水也捞不到的商人们,摇头叹息着;“还有三百次,是他故意亏给了别人的。”
060 风雨欲来花满楼
刻意蚀本,这算哪门本事?商人不该是将“利”字摆在了第一位,哪能会自砸招牌。若儿的想法和寻常人自然是一致的,秋膘则在旁笑道:“这也是一门学问,若是让你选,你是要一夜暴富,还是日积月累。”
这换在以前,若儿还要迟疑三分,这时问来,她再想到这些日来压在身上的那万枚母币,眼里只差闪出了钱光:“还需要问么,当然是一夜暴富,轻松惬意。”
秋膘笑道:“你想的倒是简单,倘若就让你一夜暴富,在我们回冰原的途中,撞见了劫匪,钱财被洗劫一空。那又如何是好?”若儿听得一愣,万金易得,守成难矣。
“你道我上次为何要去赌场赌钱,”见秋膘哪壶不开提哪壶,若儿横了他一眼,这闲汉却无半点心虚的觉悟。“月有盈缺,国有兴衰,人之一世,又怎会一帆风顺。若儿,你需懂得,做人要进退有度,赚钱也是如此,你要学会赚钱,先要学会如何花钱。死守财富,而不懂得用处,也是空篮子提水,终将一事无成。有些官商的门路,是不得不亏钱蚀本的。”
这是哪门子歪礼,秋膘又开始胡言乱语,桌案上的酒壶已经空了大半,他醉眼朦胧,舌头也是打起了结来,只怕连他自己也不知说些什么,若儿只得将秋膘的话搁在了一旁,第二日早上,见院落里桃花盎,想着这样的好天气,还是该四处走动一番,就抱着噬金兽往外头走去。
西林城中,家家成农,户户为铺,端的是市井密集,今个又刚好碰上了集市日,街头巷尾更是人流湍急。满城的花布,秀气的纺织女,沿街摊开的青红蓝涤布,一声高过一声的叫卖声,人潮一浪接上一浪,瘸狗可爱在了怀中看得新奇,连平日不理俗事的黑玉也搭了些话,虽然看似一人在走,实则却是三颗心思,若儿看着那些布匹和往来的人们,心中还是不解为何小西城的布匹到了外头却不值钱了。
若儿前些日子寻的卖布作坊刚好在了前头,若儿见前面正忙着,一时不会儿也是插不上嘴,前后兜了一圈,才见了里头的织娘正等着生丝,手头还有些空闲,连忙凑上前去,才刚询问到为何西林锦织销路不好时,那长着张和气脸的织娘就笑了起来:“姑娘,你弄错了,你前些日子进的那些布匹,是小西布,却不是西林锦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