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
后卿喉中一阵腥甜抑止不住,“噗”地吐出一口鲜血在地,他的旧伤并未痊愈,再加上近日忙于被公子玅一众拖延的政务,大到国家税务,小到小邦进贡皆由他一手操办,身心皆疲惫。
“相国”
透连忙爬起来搀扶起他,吓得脸色青白一片。
后卿却拂挡开他,他怒目将案几上赵国玉玺扔掷砸地,嘭厚沉的玺砸在地板的铺阵的毡毛垫上。
透瞪大眼,全身惊悸颤悚。
后卿胸膛起伏不定,双眸失神地盯着一处空气,喉中如梗核“为何,还是太迟了我舍下一切赶回,我做尽一切能做之事,她便等不了这一时半会儿”
他重重一声“她竟不能再多等我一会儿”
这一刻,后卿竟有些恨她
也恨这命运
他比谁都要了解她,从她一开始选择楚国楚沧月,再到后来的齐国孟尝君,再到如今的秦国,除非她死,否则她不会为任何人而改变决定的。
如今,她已然先选了别人,他再夺下这赵国成为赵王又有何意义
后卿哑声笑了起来,唇边的血色涂唇,阴翳昏暗的光线罩住了他大半张脸,模糊的神色令人看不清楚。
“我机关算尽,我步步运筹帷幄,但却难算这天意你说可笑不可笑啊”
透眼中的泪一个涌了出来,指尖死死地攥进肉中,听着这话,全身止不住地发寒颤抖。
等陈白起走空路穿云越山带着一身冰渣子赶到赵国边境之时,才知晓赵国前不久发生的轰动大事,公子玅宫变反上欲称王,但却被相国带兵闯入王城反杀于殿中,在这期间公子玅丧心病狂,残害宗氏同胞兄弟,导致王室血脉无一幸存,如今赵王病逝,朝中无主,相国得先王遗诏 可自取赵国为主。
并且后卿手上还有洛阳共主亲赐的封爵诏书,如今是名正言顺,不日便即将成为新的赵王。
听到这个消息时陈白起无疑是震惊的。
她觉得论混职场这一块儿 她是敬业的 可人家后卿却是专业的 这悄不丁地就从打工人直接混上了顶头老板。
她完 全没想到短短几个月之内,赵国便发生了这样大一桩变故,看来后卿在赵国经历的也不比她在秦国的少。
她衡量了一下 觉得眼下邯郸刚血洗一番 不宜以生面孔贸然进入,不如先去解决“幽冥军”的事。
她得族人指引,顺利地找到了以匪窝为据点的幽冥军第三部 他们为匪军还占山为王 这些年横行霸道惯了 自是不服她一小女子 但在当教授那会儿多少不服管的刺头学生她都能教 自然不会对他们束手无策 恩威并重,带吓兼哄,费了些时间成功将其一众给收服。
她让他们收拾一下,最迟一月之内撤离赵国,去秦国与第四部汇合。
如今“幽冥军”还剩下四部尚并寻齐 但陈白起相信也过不了多久了。
在成功地拿下“幽冥军”后 她这趟来赵的要事也算解决了一桩 接下来便是去邯郸城 入城后她并不清楚后卿搬没搬入赵王宫,但又不好贸然去四周打探,再者普通老百姓哪能知道这些 于是她入夜后特地去探了一趟相国府,只见府上漆黑一片,门户紧锁,却是早已搬空。
她大抵也猜到后卿如今急需处理朝中被遗留下来各类麻烦事,为办事方便想必是直接搬出了赵王宫,她仗着艺高胆大,等到月入中天,夜深人静之时,便设法潜入了赵王宫内,只是这赵王宫比秦王宫构造更大,夜里幽篁篁光线不足,若不知目标位置便需一处一处地去找。
她下载了邯郸的区域地图,然后按照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大海捞鱼,这边找到了赵王寝宫,却见一排窗户内都是漆黑一片,门外有守卫站在房檐下。
没人
后卿会在哪儿
陈父又会被他安置在哪儿
难道,陈父并没有在王宫中
她勤勤恳恳地找了一圈,也用“摄魂术”询问了宫中守卫,可依旧没有一丝可用的线索,她就纳闷了,这后卿深更半夜都不需要睡觉吗
难不成他跟她一样去当贼了啊。
她挠了挠眉毛,蹲站在瓦顶吹了一会儿冷风。
她又赶去了一趟政事堂,里面依旧漆黑无光,连门前的守卫都离岗了,这说明人并不在里面。
可明明她问了尉兵,尉兵说相国的确搬入了王宫,夜里就歇在赵王寝宫旁的侧殿,今日也并未外出,一直在宫中处理政务。
她站在积了一层薄霜泛白的楼宇顶上,眼看这墨蓝沉黑的天都快亮了,后卿却始终没有回寝宫歇息,她仰天呵了一口白雾,觉得今晚她算是白跑这一趟了。
可在路经一处坐落在湖水中央的花竹兰慢的亭轩时,她停了下来,只见那座亭轩被清池的水环绕着光线,恍若一座明珠岛屿飘于暗海之上,疑似有人。
她犹豫了一下,在远处辨不出是什么人,她还是决定先去探一探。
来到那一片幽幽明扬的水池,廊腰缦回,檐牙高啄,池上飘着一大片从极寒之地移植过来的紫幽昙,夜袭娇寒它含苞待放,这欲绽还敛的姿态十分娴静,环绕着湖池的廊下点燃的八角灯笼,一片连成线的光线之下,她看到了那道一直寻觅不见的熟悉身影。
极奢的白玉铺造的地面闪耀着温润的光芒,灯下的他似被远处清寒的白雾笼罩着不真切,他坐在亭轩的红漆栏杆之后,风吹过他苍白而恍若天神般完 美的脸,他看起来好像瘦了,看得出来他并没有因为当上赵王而高兴。
陈白起身若飘蝶落在一朵幽昙花上,与紫藤树下碧池凭栏饮酒的他对视。
他在亭中穿着十分随意,一袭华袍衣襟松散,一头墨发随意挽于脑后,酒意慵懒,比琥珀酒色更幽晃的眸子沁着令人看不懂的神色“你要找的人,找到了吗”
他见到她的第一句话竟是问她这个。
他没有意外她出现在这里,也不意外她在寻人。
陈白起见他神色既淡又随意,再加上隔着些距离,她窥不出一丝情绪。
“没有。”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