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一会,继之也回来了。与众人相见过,对我说道:「本房中了几名,你知道了么?」我道:「我只管看卷子,不管记帐,哪里知道。」继之道:「中了十一卷,又拨了三卷给第一房,这回算我这房最多了。你特荐的好策,那一本中在第十七名上。两位主考都赞我好法眼,那里知道是你的法眼呢。」我道:「大哥自己也看的不少,怎么都推到我身上?」继之道:「说也奇怪,所中的十一卷,都是你看的,我看的一卷也不曾中。」说罢,吃了点心,又出去了。大约场后的事,还要料理两天,我可不去帮忙了。
坐了一会,我便回去。母亲、婶婶、姊姊,也都辞了过来。只见那个柴窑的弥勒佛,已经摆在桌上了。我问寿屏怎样了。姊姊道:「已经裱好了。但只有这两件,还配些甚么呢?伯娘意思,要把这如意送去。我那天偶然拿起来看,谁知紫檀柄的背后,镶了一块小小的象牙,侣笙把你救秋菊和遇见他的事,详详细细的撰了一篇记刻在上面,这如何能送得人。」我听见连忙开了匣了,取出如意来看,果然一片小牌子,上面刻了一篇记。那字刻得细入毫芒,却又波磔分明。不觉叹道:「此公真是多才多艺!」姊姊道:「你且慢赞别人,且先料理了这件事,应该再配两样甚么?」我道:「急甚么!明日去配上两件衣料便是。」
忽然春兰拿了一封信来,是继之给我的。拆开看时,却是叫我写请帖的签条,说帖子都在书房里。我便过去,见已套好了一大叠帖子,签条也粘好了,旁边一本簿子,开列着人名,我便照写了。这一天功夫,全是写签条,写到了晚上九点钟,才完了事。交代家人,明日一早去发。一宿无话。
次日,我便出去,配了两件衣料回来,又配了些烛酒面之类,送了过去。却只受了寿屏、水礼,其余都退了回来。往返推让了几次,总是不受,只得罢了。
继之商通了隔壁,到十九那天,借他的房子用,在客堂外面天井里,拆了一堵墙,通了过去。那隔壁是一所大房子,前面是五开间大厅;后进的宽大,也相彷佛,不过隔了东西两间暗房,恰好继之的上房开个门,可以通得过去。就把大厅上的屏风撤去,一律挂了竹帘,以便女客在内看戏。前面天井里,搭了戏台;在自己的客堂里,设了寿座。先一天,我备了酒,过去暖寿。又叫了变戏法的来,顽了一天。连日把书房改做了帐房,专管收礼、发赏号的事。
到了十九那一天,一早我先过去拜寿。只见继之夫妇,正在盛服向老太太行礼。铺设得五色缤纷,当中挂了姊姊画的那一堂寿屏,两旁点着五六对寿烛。我也上前去行过礼。那边母亲、婶婶、姊姊,也都过来了。我恐怕有女客,便退了出来,到外面寿堂上去。只见当中挂着一堂泥金寿屏,是藩台送的,上面却是侣笙写的字;两旁是道台、首府、首县的寿幛;寿座上供了一匣翡翠三镶如意,还有许多果品之类,也不能尽记。地下设了拜垫,两旁点了两排寿烛,供了十多盆菊花。走过隔壁看时,一律的挂着寿联、寿幛,红光耀眼。阶沿墙脚,都供了五色菊花。不一会,继之请的几位知客,都衣冠到了。除了上司挡驾之外,其余各同寅纷纷都到,各局所的总办、提调、委员,无非是些官场。
到了午间,摆了酒席,一律的是六个人一桌。入席开戏,席间每来一个客,便跳一回加官,后面来了女客,又跳女加冠,好好的一本戏,却被那跳加官占去了时候不少。
到了下午时候,我回到后面去解手,方才走到寿座的天井里,只见一个大脚女人,面红耳赤,满头是汗,直闯过来。家人们连忙拦住道:「女客从这边走。」就引他到上房里去。我回家解过手,仍旧过来,只见座上各人,都不看戏,一个个的都回过脸来,向帘内观看。那帘内是一片叫骂之声,不绝於耳。
正是:庭前方竞笙歌奏,座后何来叫骂声?不知叫骂的是谁,又是为着甚事叫骂,且待下回再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