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2 / 2)

想到这里,不觉没了主意。暗想我又不是他们一伙,今天寻访的情形,又被他看穿了,此时又要拨转马头回去,越发要被他看出来,还要疑心我暗访他们做甚么呢。若不回马,只管向前走,又认不得那条路可以绕得回去,不要闹出个笑话来?并且今天不能到家下马,不要叫那马夫知道了我的门口才好。不然,叫他看见了吴公馆的牌子,还当是官场里暗地访查他们的踪迹,在他们会党里传播起来,不定要闹个甚么笑话呢。思量之间,又走出一箭多路。因想了个法子,勒住马,问马夫道:「我今天怎么走迷了路呢?我本来要到夫子庙里去,怎么走到这里来了?」马夫道:「怎么,要到夫子庙?怎不早点说?这冤枉路才走得不少呢!」我道:「你领着走罢,加你点马钱就是了。」马夫道:「拨过来呀。」说着,先走了,到那片大空地上,在这空地上横截过去,有了几家人家,弯弯曲曲的走过去,又是一片空地。走完了,到了一条小-,仅仅容得一人一骑。穿尽了小街,便是大街。到了此地,我已经认得了。此处离继之公馆不远了,我下了马说道:「我此刻要先买点东西,夫子庙不去了,你先带了马去罢。」说罢,付了马钱,又加了他几文,他自去了,我才慢慢的走了回去。我本来一早就进城的,因为绕了这大圈子,闹到十一点钟方才到家,人也乏了,歇息了好一会。

吃过了午饭,因想起我伯母有病,不免去探望探望,就走到我伯父公馆里去。我伯父也正在吃饭呢,见了我便问道:「你吃过饭没有?」我道:「吃过了,来望伯母呢,不知伯母可好了些?」伯父道:「总是这么样,不好不坏的。你来了,到房里去看看他罢。」我听说就走了进去。只见我伯母坐在床上,床前安放一张茶几,正伏在茶几上啜粥。床上还坐着一个十三四岁的丫头在那里捶背。我便问道:「伯母今天可好些?」我伯母道:「侄少爷请坐。今日觉着好点了。难得你惦记着来看看我。我这病,只怕难得好的了。」我道:「那里来的话。一个人谁没有三天两天的病,只要调理几天,自然好了。」伯母道:「不是这么说。我这个病时常发作,近来医生都说要成个痨病的了。我今年五十多岁的人了,如果成了痨病,还能够耽搁得多少日子呢!」我道:「伯母这回得病有几天了?」伯母道:「我一年到头,那一天不是带着病的!只要不躺在床上,就算是个好人。这回又躺了七八天了。」我道:「为甚不给侄儿一个信,也好来望望?侄儿直到昨天来了才知道呢。」伯母听了叹一口气,推开了粥碗,旁边就有一个佣妇走过来,连茶几端了去。我伯母便躺下道:「侄少爷,你到床跟前的椅子上坐下,我们谈谈罢。」我就走了过去坐下。

歇了一歇,我伯母又叹了一口气道:「侄少爷,我自从入门以后,虽然生过两个孩子,却都养不住,此刻是早已绝望的了。你伯父虽然讨了两个姨娘,却都是同石田一般的。这回我的病要是不得好,你看可怜不可怜?」我道:「这是甚么话!只要将息两天就好了,那医生的话未必都靠得住。」伯母又道:「你叔叔听说有两个儿子,他又远在山东,并且他的脾气古怪得很,这二十年里面,绝迹没有一封信来过。你可曾通过信?」我道:「就是去年父亲亡故之后,曾经写过一封信去,也没有回信。并且侄儿也不曾见过,就只知道有这么一位叔叔就是了。」伯母道:「我因为没有孩子,要想把你叔叔那个小的承继过来,去了十多封信,也总不见有一封信来。论起来,总是你伯父穷之过,要是有了十万八万的家当,不要说是自己亲房,只怕那远房的也争着要承继呢。你伯父常时说起,都说侄少爷是很明白能干的人,将来我有个甚么三长两短,侄少爷又是独子,不便出继,只好请侄少爷照应我的后事,兼祧过来。不知侄少爷可肯不肯?」我道:「伯母且安心调理,不要性急,自然这病要好的,此刻何必耽这个无谓的心思。做侄儿的自然总尽个晚辈的义务,伯母但请放心,不要胡乱耽心思要紧。」一面说话时,只见伯母昏昏沉沉的,象是睡着了。床上那小丫头,还在那里捶着腿。我便悄悄的退了出来。

伯父已经吃过饭,往书房里去了,我便走到书房里去。只见伯父躺在烟床上吃烟,见了我便问道:「你看伯母那病要紧么?」我道:「据说医家说是要成痨病,只要趁早调理,怕还不要紧。」伯父站起来,在护书里面检出一封电报,递给我道:「这是给你的。昨天已经到了,我本想叫人给你送去,因为我心绪乱得很,就忘了。」我急看那封面时,正是家乡来的,吃了一惊。忙问道:「伯父翻出来看过么?」伯父道:「我只翻了收信的人名,见是转交你的,底下我就没有翻了,你自己翻出罢。」我听得这话。心中十分忙乱,急急辞了伯父,回到继之公馆,手忙脚乱的,检出《电报新编》,逐字翻出来。谁知不翻犹可,只这一翻,吓得我:

魂飞魄越心无主,胆裂肝摧痛欲号!要知翻出些甚么话来,且待下回再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