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勳的语气很有煽动性,陆炳虽然已经心动,但仔细琢磨了下后,又觉得郭勳的智商有点低。或者说,郭勳是不是把他陆炳的智商看低了?
嘉靖皇帝是什么性格大家都知道,假如设立军机处是皇帝决意推行的决策,那么公然串联大臣反对皇帝决策这种行为,就等於是作死啊。
想到这里,陆炳又略显疏远的说:“吾辈作臣子的,焉能为一己之私,公然反对圣上旨意?”
对陆炳这些想法,郭勳毫不介意,如果陆炳连这层都想不到,也就不值得合作了。
他顺势答话说:“老夫只是劝你阻止设立军机处,何曾说要反对圣意?圣意也是会变的,让圣意变向我们这边就行了。”
陆炳感觉郭勳这里也可能有值得自己学习的东西,就耐住性子又请教道:“愿闻其详?”
郭勳便解释道:“皇上自承受大宝以来,多次变更礼制,老夫大都经历过,也数次代替皇上充当祭祀礼官。
据老夫多年所观察,皇上在每次变易之前,都喜好听群臣献言,但时常又根据议论而更改主意,所以才有圣心莫测之说。
这次增设军机处又是新制,皇上大概还会征求看法,或许下诏求言,或许命群臣集议,或许召若干文武大臣面议。
陆大人根本不必去反对,只要能说服夏言、严嵩等人齐心协力一起赞同设军机处,再一起推举秦德威主持军机处!
如果出现了这样满朝文武同心一意的情况,皇上必定心生疑忌,然后推翻原有想法了。”
陆炳恍然大悟,听了半天终於明白郭勳的真正思路了,原来是制造出一种令人猜忌的表象,以刺激皇上逆反心发作。
这种套路并不新鲜但却经典,经典就意味着经久不衰、屡试不爽的好用。
这套路放在平时也未必管用,但此刻秦德威正处在最风光的时候,却又是最好套路的时候了。
这样的时候反过来说,也经常是最容易出问题,最容易让皇帝内心产生疑虑的时候。
打个比方,一个平常公众形象极为完美的人突然出现了黑料,那舆情反噬的强度往往是正常的几倍几十倍。
郭勳说到得意之处,想象着秦德威站在人生高峰,却被当头一棒的狼狈模样,不禁越说越来劲:
“这个法子有个最大难点,我刚才也说过,就在夏言与严嵩也互相仇视上面!
而能说动夏言和严嵩不要互相拆台,共同去做一件事,非陆大人你莫属啊!你绝对可以成为他们两边的中间担保人。”
陆炳又问道:“那我又如何取信於两位阁老?”
郭旭不认为这是问题:“第一,你救老夫也不会白救,你能把一个秦德威仇家从诏狱里放出来,就已经能取信於夏、严二人了!
其次,你与皇上关系非比寻常,他们也会有意识想结交你,并为此付出一定的信任,这在当前也足够用了!
第三,他们也都是聪明人,知道怎么做事对秦德威最不利,又不需要他们付出什么,何乐而不为!”
陆炳深思过后,再三确认说:“如果都按照计划发生了,那你真的认为,皇上会相信夏言和严嵩是真心推举秦德威执掌军机处吗?”
郭勳想也不想的答道:“皇上当然不会相信夏言和严嵩是真心的!但皇上会思考夏言和严嵩为什么会一反常态!
只要你陆大人躲在暗处不暴露运作,最后皇上也只能认为,是秦德威这次采用某种手段折服了夏言和严嵩!
尤其是首辅和次辅本来彼此不和,在关键时候能同时折服首辅和次辅的人,能不被皇上所猜疑?”
听到这里,陆炳终於想透彻了,再无犹豫,下定决心要抓住这次机会,正式涉足“政治”,而且还要一炮而响。,=
陆炳办事还是很有章法的,他没有直接去找夏言和严嵩,主要是年纪和资历差的太多了,贸然找上去很不着调,也显得过於刻意。
而且突然连续拜访阁老们有点醒目,陆炳也不想表现得那么高调,幕后操纵就该有个幕后样子,如果办到人人皆知,那就已经失败了。
但不是没有别的办法,因为京城里还有两个很有名的二代,夏首辅的女婿吴舂,以及严阁老的儿子严世蕃。
夏首辅没有儿子,吴舂就是算半子了,严阁老就只有一个独子严世蕃,所以这两个二代对长辈都很有影响力。很多资格不够找阁老的人,想办事都找这两个二代出面。
陆炳就是找了个借口摆宴,广邀宾朋,搞了一场年轻人聚会。然后又特意请了严世蕃过来,最后又悄然单独留下严世蕃说话。
严世蕃虽然狂妄,但也明白他的狂妄对陆炳这个皇帝奶兄弟没有用处,还是能好好与陆炳说话的。
此后陆炳又与夏府女婿吴舂接触过,同样宾主尽欢。
毕竟陆炳的特殊身份就是一个金字招牌,锦衣卫最有前途的两个指挥之一,没有人会轻易拒绝陆炳的示好。
在陆炳为了自己的政治首秀而偷偷运作的时候,被视为“猎物”的秦中堂已经恢复了工作。
阔别两三多月后,秦德威终於回到了文渊阁入直。数十名中书舍人拥挤在不大的院落中,热烈迎接秦中堂载誉归来。
秦德威站在文渊阁中堂外的月台上,对众人笑道:“本中堂不在的时间里,尔等可曾用心做事?一应文牍事务可曾流畅运转?”
有人答道:“吾等敢不用心,文牍尽都及时流转无差!中堂尽可放心!”
秦德威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头,领导不在的时候,一切公务能尽善尽美的处置,那岂不就说明领导很多余?
还是贴心人方佑反应快,立刻补充道:“其实不敢欺瞒中堂,虽然我等做事尽心,但才力有限,又缺主心骨,故而事务运转也常有凝滞!”
秦德威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挥挥手道:“散去做公事吧!”
走进文渊阁中,秦德威见中堂里摆设没有变化,於是更满意了。
等方佑跟着进来后,秦德威又很关心的问道:“听说翟阁老起复了,也是值守文渊阁,他的公案又摆在在哪里?”
方舍人答道:“翟阁老虽然起复入直文渊阁,但称病在家,一天都没有来过文渊阁,所以也就没有特别安排过。”
秦德威呵斥道:“怎可如此怠慢!准备都是做在前面,哪有人来了再准备公案的道理?”
方佑毫不在意这批评,随便应声说:“是是。”
秦德威又叹道:“可是其他阁间又太过於狭窄阴暗,不适宜老年人办公,也真没有合适地方了。”
方佑听到秦德威这些话,忽然觉得秦中堂还是有几分体贴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