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哥,穿这件长衫怎么样?」宁馨的声音不适时地在耳边响起。
「别情,你怎么才来?是不是久别胜新婚,你丫连中午都不肯放过?」
蒋冲在刑部档案库房等我等得无聊,见面就讽刺起我来。
我知道他近来憋得难受,最见不得人家夫妻亲热,便没理他,随口问起宁馨遇刺一案的进展。
「进个屁展!」蒋冲没好气地道:「这回我可知道顺天府是怎么破案了,水火夹棍一上,嘿嘿,你想要啥就有啥!」
「小侯爷,你这就小看顺天府了,郭槐那小子遇到大案,向来都是明暗两手一把抓,明着刑讯逼供,好像在找替死鬼似的,其实暗地里他还另有一手,不信小侯爷你去查查,他手下和线人眼下保管没一个敢闲着的。若是案犯觉得顺天府不过如此,放松了警惕,一准儿栽在他手里,事实上这几年上当的高手有十好几个。就算万一拿不到真凶,他也能找出几个罪大恶极的来顶包。」后脚跟进来的陆眉公笑道,又说方才看见我来了,正好有事找我商量。
因为宁馨被刺一案轰动京城,他倒是没问我为什么关心起这个案子
来了。
「这厮还有这等本事?」蒋冲惊讶道,我见他眼睛飞快眨了两下,知道他对郭槐留上了心。
「京城的水多深哪,没两下子,早被淹死了。」陆眉公道:「说起来,这个郭槐还是咱们尚书赵大人的门生,得不得意俺不知道,反正尚书大人时不时地提他一嘴。」在蒋冲面前,陆眉公似乎也嘴贫起来。
「怪不得!」我和蒋冲异口同声地道,有这层关系,郭槐不仅可以利用刑部的情报,就算有了什么闪失,赵监也可以帮他弥补,难怪郭槐的位子坐得稳稳当当。
想起陆眉公修订恶人榜,对江湖那些亡命之徒知之颇深,我遂请教他对这个案子的看法,陆眉公一口否决了江湖人作案的可能。
「有两个江湖名人录上的高手,宁馨郡主三人都得被害,犯不着动用十几个死士,弄得这么轰轰烈烈的。而这种死士,小门派根本养不起,大门派虽然养的起,可派在这样的用场却不对头,合理的应用该是用在两大门派之间的斗殴上。何况,你王大人还下了京都禁武令,眼下恐怕还没有哪个门派敢顶风作案。倒是那个准驸马李佟,是个不可小觑的人物,听说那一仗,光他自己就杀了五六个人,着实是个狠角色!」
听他的分析与我的几乎一模一样,显然他手头没有更多的资料和信息,便换了话题,问他来意为何。
「还不是为了赫伯权和廖喜!」
陆眉公叹了口气:「本来以为中元节一过,部里人手能宽绰一点,不成想闹出这么一个惊天大案来,人手又被借走了。眼看皇上皇太后的生日和中秋重阳双节就要到了,人手恐怕一时半时回不来,赫廖两人的监视实在是难以为继啊!王大人,干脆向尚书大人建议,把赫伯权收监算了!」
我已经从宋廷之那里知道,赫伯权和丁聪之间没有直接的关系,抓他亦无不可。只是眼下他的用途已悄然发生了变化,倒不急於捕他归案了。
「赫伯权不是活得挺滋润的吗?那再让他逍遥几天,咱也尊老敬贤一回!」
「呸!我看你是怕皇太后大寿大赦天下,白白放走了这丫的才是真的!」蒋冲马上揭穿了我的企图。
陆眉公恍悟。三人闲聊起来,陆眉公少年时在江湖是做黑道买卖的,黑道上的奇闻逸事、规矩切口一一道来,我和蒋冲听得津津有味。
正说话间,我的顶头上司黄良匆匆赶来,说尚书赵监要召见我和蒋冲。
「他——明公…竟然就是当朝正二品刑部尚书赵监?!」
这真是出人意料的相逢!进刑部十余天却一直没见到的尚书赵监竟然就是在一品楼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个明公!
尚书的办公屋子很普通,和旁的屋子唯一的区别就是这间屋子只有一个主人。主人身材高大,面目清臞,顾盼之间甚有威严。
只是当我想起百花楼里鸨母的谄笑,我心头不禁一凉,虽然手握刑罚重权的一部首长有着不可告人的特殊爱好并不可怕,但可怕的是他并不是付钱的那一个,如此,司法糜烂的景象就可以预见了。
又联想起他对廖喜的回护,恍悟他们原来是一条线上的蚂蚱,廖喜敢对付身份大不相同的我,大概也是自恃赵监是他的后盾吧!
倒是赫伯权一直没逃,想来赵监和丁聪集团没有什么瓜葛。
赵监似乎有意无意地多打量了我几眼,显然他察觉到我和李佟有几分相像,不过,他很快集中精神,沈声道:「本官日前事务繁忙,无暇过问两位贤契在部里的情况。听郎中黄良奏到,说两位十分用功,这很好。两位身负圣命,自当谨遵圣意。不过,学以致用方为上,现有宁馨郡主被刺一案,数年来仅见,顺天府请求刑部协助,部议虽已派人协助顺天府破案,但机会难得,两位亦参赞事务,从中观摩学习,勿负圣望。」
「不错,他就是赵监!怎么,不像吗?看他的模样,没想到他这么滑头吧!」蒋冲没好气地道:「把咱俩圈进去,摆明了以后好替郭槐脱罪。你看,案子破了,咱不过是参赞事务,功劳没有多少;可一旦案子没破,皇上问话,这老狐狸保管会说,连咱俩出马都没破案,郭槐,嘿嘿,他可就多了许多回旋的余地喽。」
「和我发牢骚有个屁用,你倒是和皇上说呀!」心里却在琢磨,到底把不把那天晚上在一品楼发生的一切告诉蒋冲,回想起那晚赵监的话语,甚是冠冕堂皇,该不是当时他就对李佟的身份产生怀疑了吧?
赵监是少数几个知道我入京目的的朝中重臣,按照惯例,又要在他手下做事,他焉能不事先调查我?
富贵的公子哥、南京来的捕快,相似的背景很可能让他心生提防,才驳了廖喜的面子,说出义正词严的话语。
不过,李佟后来成为宁馨的夫婿,大概去了他的疑心,毕竟明目张胆欺骗皇上这样的事情,他料想我做不出来。
可今天再发现我和李佟有几分相像,他没准儿疑心再起,一旦密令刑部监督我和李佟,那可真是要了我的命了。
蒋冲却叹了口气,道:「别看他是个继嗣派的中坚,可对皇上却是死忠,性子直,还有点本事,而且在先皇的时候,他就和张氏兄弟过不去,眼下两方更是水火不容,皇上对他就挺客气,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皇上根本不会放在心上。」
我点头示意我明白了皇上的用意,把他放在刑部尚书的位子上原来是为了对付张氏兄弟。而继嗣派内讧,皇上也是乐得瞧热闹。
既然皇上有他的用心,那暂时还是先看看再说,别蒋冲一冲动,揭了赵监的老底,让赵监一下子就明白,我和李佟其实就是同一个人。
蒋冲环顾了一下闷热的档案库房:「不过,他总算做件好事,这鬼地方,我可待够了!白澜的应酬算算也该结束了吧,干脆让他讲给咱俩听,听故事可比守着故纸堆有趣儿多了。」
这两日来前军府道贺的人的确少了许多,不过我和蒋冲在给他的贺礼单子上已经注明,交接的日程表由他来定夺,想来他觉得时机未到。
「人家白澜才真是久别胜新婚哪,咱俩就耐心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