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1 / 2)

六朝云龙吟 弄玉,龙璇 5556 字 1个月前

第三章

子时三刻。

南宫。长秋宫前。

戴着高冠的许杨策马而出,扬声道:“蔡常侍!还不来拜见吕校尉?”

程宗扬回头一看,蔡敬仲早就躲到柱子后面,连个影子都没露。在他的授意

下,一名内侍趴在栏杆上呜咽道:“回吕校尉!蔡常侍力敌乱军,身被七创,眼

下只剩一口气了,呜呜……”

许杨寒声道:“长水校尉呢?让他出来说话!”

内侍哽咽道:“回吕校尉,长水校尉夜里本来是要回的,可是天太黑,刚才

又是下雪又是结冰的,不小心滑了一跤,大胯给扭了。这会儿也起不了身。吕校

尉,求你进来看看他吧。”

吕巨君低声吩咐几句,江充略一点头,然后打马上前。到了宫门处,却被几

名期门武士拦住。

那名内侍又叫道:“长水校尉吩咐过了,长秋宫都是后妃,外人不好入内,

还是请吕校尉自己进来。”

吕巨君牙齿都快咬碎了,吕戟自从进入长秋宫之后就没有再出来,接着又有

两名使者一去不返,就是只猪也知道情形不对。这会儿那奸贼话里话外只想引诱

自己入内,居心不问可知!

刘建已经是瓮中之鳖,只能困守宫中苟延残喘,倒是长秋宫内的定陶王和金

蜜镝等人,一旦放过,必成后患。

吕巨君一挥手,已经在靴底装上防滑铁齿的射声军整齐跑来,在长秋宫大门

外列成三排。

箭矢破空的锐响,夹杂着大门合闭的“吱哑”声响成一片。吴三桂绰矛拨开

利箭,一步一步往后退去,终於在卫尉军抢上来之前退进门内。宫门旋即轰然关

闭,雨点般的箭矢落在门上,发出一片震耳的“夺夺”声,顷刻间便密密麻麻布

满一层。

阙楼上的期门武士也撕下面具,悍然弯弓还击,宫门前箭矢交错,不时有人

中箭倒地。吕巨君兵分数路,卫尉、长水二军由吕淑带队,围攻长秋宫。廖扶、

吕奉先率左武、射声二军夺下已经失守的永福门,直逼玉堂殿。古格尔的兽蛮部

族则由内侍张恽带领,奔向天子停灵的昭阳宫。

吕氏一方倒霉在武库被夺,更没想到刘建竟能如此狠心,将积蓄汉国历代精

华的武库付之一炬。眼下军中缺乏攻坚的重型装备,只能砍倒宫中的树木,捆扎

成冲木,用人力抬着,撞击宫门。

不过宫中也没有好多少,长秋宫是皇后寝宫,各种建筑一味追求华丽,根本

没有考虑过防御,更不可能把皇后寝宫建成天下无敌的要塞。因此无论阙楼还是

宫门,都是装饰性居多。那些卫尉军抬着冲木,冒着箭矢狠撞数下,宫门便被撞

脱,如果不是吴三桂带着人用重物堵住,早已经大门洞开。

程宗扬眼见不是事,忙叫来冯大法,指着宫门前的卫尉军道:“把手雷拿出

来!给我炸!”

冯大法往下看了一眼,当时就两眼翻白,晕了过去。

程宗扬赶紧揪着他的衣领把他打醒,“冯爷!冯爷!是我错了!我来扔!你

只管施法!”

冯源出了一头虚汗,好不容易才哆嗦着摸出一只黑黝黝的铁疙瘩。程宗扬接

过来掂了掂,然后对着正在撞击宫门的卫尉军扔了下去。

密封的铁制罐子准准飞入人群,落在地上滚了几下,然后就不知道被人踢到

哪里去了。

程宗扬一脸懵逼地扭过头。

冯源脸色煞白,舌头打结地说道:“忘……忘了……”

程宗扬只好蹲下来给这位恐高的大爷拍背顺气,“不急不急!咱们再来……

好了吗?”

冯源抆了抆头上的汗水,使劲点了点头,然后闭上眼睛奋力催动法力。

程宗扬又拿过一枚手雷,用力投下。结果铁罐刚一脱手,便轰然一声巨响,

凌空爆开,如果不是他躲得够快,飞溅的碎片几乎能把他的手炸掉。

程宗扬又惊又怕,叫道:“冯!大!法!”

冯源还没能从恐高症中摆脱出来,惊吓之余,身体抖得跟筛糠一样。

“莫急莫急。”蔡敬仲这会儿露出头来,温言道:“你用的是平山宗的火法

吧?来来来,深吸一口气,然后跟我念:平、山、火、法——好!施法!”

蔡敬仲投出的铁罐正落在冲木中间,随着一声巨响,无数铁片迸射而出,不

仅将毫无防备的卫尉军炸倒一片,连捆扎树木的绳索也被炸断,成捆的冲木散落

开来,不少军士幸运地躲过爆炸,却被树干砸伤,倒在地上大声哀嚎。

吕巨君已经带人穿过永福门,听到背后的巨响,不由变了脸色。他并没有把

长秋宫那点区区兵力放在心上,却没想到他们能折腾出这么大动静。

阙楼上传来一波一波声嘶力竭的高呼,“平、山、火、法——好!”

“平、山、火、法——好!”

每一声高呼,都能看到一个乌黑的物体从天而降,然后伴随着震耳的巨响,

炸出一片火光。

宫门前的卫尉军已经溃不成军,不少人被炸断手脚,倒在血泊中挣扎惨叫。

那些卫尉军本来斗志不坚,遭此重创更是逃得比兔子都快。

“节奏很好!”蔡敬仲夸奖一句,然后又拿起一只铁罐子,交待道:“这回

念慢些……”说着抖手一掷,沉重的铁罐仿佛被投石车投出一样,划过数百步的

距离,朝远处的吕巨君飞去。

“平、山、火、法——好!”

冯源又是一声大喝,结果使出的法力如泥牛入海,疾飞的手雷连烟都没冒一

股。

程宗扬叫道:“怎么回事?”

冯源哭丧着脸道:“太远了……”

飞出的铁罐已经超过冯源的施法距离,但蔡敬仲全力一掷,威力也自不小。

那团铁球炮弹一样直飞过去,吕巨君甩开缰绳,匆忙躲避,“呯”的一声,坐骑

头颅被铁球击中,砸得脑浆迸出。

那只铁罐就像沾满血污的铁西瓜一样嵌在马匹头颅中,吕巨君余悸未消地喘

着气,一边紧紧盯着阙楼上那名鬼鬼崇崇遮住面孔的死太监,然后沉声道:“请

大巫来。”

几名披发的胡巫出现在战阵中,他们畏惧手雷的威力,没有靠得太近,只远

远举起骨杖,齐声吟诵。

经历过江州之战的程宗扬立刻反应过来,“不好!快撤!”

众人刚刚撤走,那些胡巫已经施法完毕。大地猛然一震,长秋宫前青石铺成

的石阶仿佛水面一样掀起波浪,冰层碎裂,原本铺设紧密的青石震荡变形,形成

一片彼此参差交错的乱石堆。程宗扬等人所在的阙楼首当其冲,阙楼巨大而坚实

的基座从中折断,楼体摇晃着缓缓倾颓下来,最后轰然倒地。

那些胡巫如法炮制,将宫门北侧的另一座阙楼也用地陷术摧毁。这一次阙楼

却是向内倒去,将宫墙砸开一个两丈宽的缺口。

大地的震颤刚一停歇,卫尉军与射声军便从宫墙的缺口蜂拥而入。失去宫墙

的防御,守在宫内的期门武士、两厢骑士、殿前执戟、剑戟士只能与吕氏军正面

厮杀,双方伤亡都迅速飙升。

吴三桂带领宫中守卫,逐门逐殿地与敌军对攻,在尺寸之地反复争夺。王孟

身材威猛,剑法也一反轻灵,走的刚猛一脉,长剑一出,必定见血。吴三桂挥舞

着长矛,招术大开大阖,两人兵器一长一短,虽然是头一回并肩杀敌,却配合得

分外默契。

比他们更猛的,那要数云大小姐。云丹琉刀法大进,那柄青龙偃月一如既往

的所向披靡,但攻守之际比以往多了几分余力,更加收放自如。她带着云家几名

护卫,牢牢守住通往内殿的凤仪门。使得吴三桂等人毫无后顾之忧。

吴三桂与王孟都是豪勇的性子,越杀越是过瘾。

王孟大笑道:“痛快!痛快!”

吴三桂高呼道:“兄弟们!把他们打出去!每人赏一百金铢!”

那些期门武士闻言精神一振,竟然真的跟着吴三桂等人一波反扑,将卫尉军

逐出长秋宫,然后将宫中几株足有数百年的梅树、古松伐倒,堵住缺口。

卫尉军本来就士气低靡,又遭此败绩,更是一蹶不振。射声军虽然精悍,但

都是射手,不利攻坚,最后只能功败垂成。

不过几名胡巫施术之后,长秋宫东面的宫墙裂缝处处,已经无险可守,随时

都可能被人破墙而入。一旦左武军击灭刘建,回师来援,长秋宫唾手可得。因此

退下来的卫尉军并没有急於再次组织进攻,即使在吕淑的催促下,也拖拖拉拉不

肯送死。

程宗扬也和他们一样,觉得长秋宫是守不住了,如果不想死在这里,眼下就

得赶紧逃出去。一旦卫尉军再次进攻,只怕就走不掉了。

程宗扬把指挥权交给卢景和蔡敬仲,孤身奔往寝宫。他已经打定主意,假如

赵飞燕愿意走,自己就放火烧毁长秋宫,掩盖皇后失踪的痕迹。如果赵飞燕不肯

走,而是决定以身相殉……那就只有把她打晕带出去了事。

至於其他的妃嫔,只能祝福她们好运了。毕竟秘道只有一条,无论出於保密

的考虑,还是考虑到实际通行的可能性,都不可能把宫里的千余人全都救出去。

云丹琉坐在凤仪门前,那柄青龙偃月插在地上,刀锋犹自沾着血迹。

不过此时一群莺莺燕燕的宫娥正围着她,又是摩肩又是捶背,一个个热切万

分。

云丹琉被这些女子的殷勤弄得哭笑不得,她守的凤仪门是通往内宫的门户,

卫尉军攻进来时,那些宫人都亲眼目睹了她红颜不让须眉的英姿,对这个英气逼

人的女子充满了感激和无比钦敬。云丹琉实在是吃不消她们的好意,又不好翻脸

赶人,这会儿坐在锦榻上,简直如坐针毡。

看到程宗扬过来,云丹琉如蒙大赦,连忙站起身来,“你来得正好,我去看

看外面的敌寇。”说罢便拔起刀,一溜烟走了。

程宗扬看着那些眼巴巴望着自己的宫女,无奈地说道:“敌寇已经被我们打

退了。你们该歇息就歇息。今晚下了雪,你们千万小心,不要受凉生病。”

宫中的侍女、妃嫔都如同惊弓之鸟,吕戟的跋扈让她们意识到,一旦长秋宫

失守,等待她们的就将是末日。可她们根本没有任何选择,只能等待命运对她们

的宣判。

看到程宗扬的身影,许多人都露出乞求的眼神,可连她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

的乞求能换来什么,甚至不知道自己在乞求什么。天子已经驾崩,她们无论如何

也不可能回到从前的生活。如果只是乞求活路,只要能忍受凌辱,北宫的永巷也

不是不能活下去。如果只是乞求一个体面,他一个刚刚复职的大行令,不过是俸

禄六百石的中级官员,又怎么可能救下她们一宫女子?

程宗扬心下暗叹,但只能视若无睹,目不斜视地朝宫中走去。

单超仍在偏殿门外守着,见到程宗扬过来,躬身施了一礼。

“定陶王可好?”

“王上方才被外面的吵闹声惊醒,刚用了些膳食,眼下还好。”

长秋宫若是被破,这小家伙只有死路一条。到时索性把他也一并带走,反正

赵氏姊妹没有孩子,就养在膝下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