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2 / 2)

六朝云龙吟 弄玉,龙璇 4575 字 1个月前

看着程宗扬锅底般的脸色,月霜禁不住露出一丝笑意,接着又板起脸。

程宗扬咬牙切齿地说道:「本员外正在忙!无论谁来,都说我不在!」

豹子头粗声大气地说道:「老阉人!员外说他不在!快走吧!」

话音刚落,就看到程宗扬火烧屁股一样跑出来。他远远就堆起笑容,拱手说道:「原来是陈先生!老豹!你眼瞎了!哪儿来的公公!」

豹子头不服气地说道:「这老家没长胡子,难道不是阉过的?」

程宗扬大吼一声,「扣羊!」

豹子头立刻紧紧闭上嘴,生怕主人从他嘴里把羊掏出来。

陈琳青衣小帽,一身便服,显然不想被人认出身份。但被豹子头这大嗓门一喊,半个翠微园都听得清清楚楚。不过他修养甚好,被一个下人当面叫作阉人,仍然不动声色,只躬身道:「老太太在等少爷。」

程宗扬一拍脑袋,这几日自己一直在忙着接待程氏商会的股东,把答应的事忘得干干净净,这会儿才想起来定好今日要带阮香琳给太皇太后过目。幸好自己没有和小狐狸一起去中瓦子的青楼鬼混,不然可就让太皇太后在云涛观白等了。

「陈先生稍等片刻,我进去交待一声。」

程宗扬如飞般掠进天香水榭,叫来卓云君,「立即去威逺镖局,叫阮香琳过来!让她半个时辰内务必赶到云涛观!」

从翠微园到城中的威远𨪁局,平常也要一个时辰,卓云君却丝毫不急,只笑道:「主子忙得连自家事都忘了呢。」

「不管什么事!你把人叫来再说!半点耽误不得!」

卓云君扬声道:「琳儿!」

话音刚落,阮香琳便从内室出来。

卓云君这才道:」她一早就在水榭等主子,也说是有事呢。」

程宗扬长舒一口气,自己昨天答应替阮香琳找找门路,给李寅臣安排一个官身。没想到阮香琳这么心热,一大早就在园子里等候,倒省了自己再跑一趟。他拉起阮香琳就走,吩咐道:「什么都别问。一会儿你出园子,外面有辆马车,你在车上等我。」

园中人多眼杂,自己不好公然与阮香琳同行,卓云君却扶住阮香琳,说道:「奴婢和琳儿一同去。」

程宗扬边走边道:「你送她去,但别上车。你要办事自己去办,今天观里人多,小心别露了行藏。」

卓云君奉命前来临,头一件事就是去云涛观。虽然自己没问过去详情,但这些天她往云涛观去了数趟,想必也不是散心去的。至於到底干什么,她不肯说,自己也没兴趣刨根问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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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程宗扬匆匆说明原委,听到他竟然是要纳自己作妾,阮香琳又惊又羞,「这怎么成?奴家是有夫家的。」

程宗扬没好气地说道:「你以为我很想把你收在房里吗?你尽管在威远镖局当你的镖头夫人,到了我们程家就安安分分当你的小妾。别以为这是折了你的身份,你那位卓姨顶多算个侍寝的通房丫头,作梦都想给我当小妾呢。」

阮香琳目露讶色,卓云君的容貌修为在她看来都是上上之选,谁知在主人身边竟是个连名份都没有的奴婢。

程宗扬吩咐道:「姨娘可是我唯一的长辈,这么跟你说吧:天大地大,姨娘最大!谁要惹她不高兴,就是跟我过不去﹣﹣明白了吗?」

阮香琳手指绕着发丝,一时间六神无主。

云涛观在南屏山麓,依山傍水,论景物还胜过翠微园一筹。由於云涛观地位特殊,寻常车马在观前一里就得停下,要步行入观参拜。这回马车却直接驶入观内,穿过重重门宇,最后停在一处偏殿前。

「给姨娘请安!」程宗扬躬身施了一礼,笑嘻嘻道:「这便是上次说过的阮氏了。」

刘娥的凤冠、华服早已收舍起来,换了一身平常富贵人家的打扮,看上去不过是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但多年来在宫中备受尊崇,让她多了一份寻常妇人没有的雍容华贵。

阮香琳原本有七分的不情愿,但被刘娥目光一扫,心下不禁怯了几分。

「便是这丫头吗?」

阮香琳自家的女儿都够年纪嫁人了,却被人当成小辈,呼作丫头,不禁面露羞色,眼见程宗扬朝自己使了个眼色,只好低头道:「奴家见过姨奶奶。」

刘娥道:「近些来,让老身仔细看看。」

阮香琳移近几步,在刘娥身前跪下。

陈琳递来一只玳瑁框的单片水晶老花镜,刘娥一手拿着镜片,一手托起阮香琳的下巴,仔细看过一遍。然后点了点头,笑道:「年纪虽然大了些,容貌倒还出色。」

她放下玳瑁水晶镜,对阮香琳道:「老身听说,你有个女儿也在我这外甥宅子里?」

阮香琳夫妻两个多年来打理镖局,虽然和不少富贵人家打过交道,但见到的大多是管家、帐房之流。眼前这位夫人穿着半旧的绸裳,并没有一般大户人家那种逼人的富贵气焰,但无论衣饰还是所用的器皿都雅洁之极,让阮香琳也禁不住生出一丝自惭形秽的念头。眼见夫人问起,她低声道:「是。」

「将来若是你那女儿有福气,被我这外甥纳了作妾侍,你们母女可要同心同德,服侍我这外甥,」刘娥拍着她的手臂,语重心长地说道:切不可学那些小门小户人家,几个姬妾整口争风吃醋,閙得家室不安。」

程宗扬听得叹为观止,自己这干姨还真是百无禁忌的,连这种话都能说出口。

阮香琳更是听得面红耳赤,欲待拂袖而去,终究还是不敢,半晌才道:「奴婢记住了。」

刘娥道:「作妾呢,是以姿色娱人。你虽然有几分容貌,但要想得宠,可不是只靠脸蛋生得漂亮便够的。持家有道,是正头娘子该操心的事。床笫间能让郎君快意,才是姬妾固宠的法子。」

「……是。」

刘娥道:「听说你是有夫家的人,难得被我这外甥看中,收了你当妾姬。依着老身的意思,让你夫君写了休妻文书,清清白白入我们家才是。可我这外甥怕传出去有损声名,只肯私下纳妾。如今一女两嫁,不知是不是委屈了你?」

阮香琳只好道:「不敢。」

「既然你已经肯了,老身便多说几句。」刘娥道:「你一个有夫之妇,失身已是不该。如今做了我这外甥的妾室,可要牢记本分。不管你本夫是谁,从今往后,你的夫君便只有我这个外甥一人,莫污了自家的名节。」

阮香琳怔了一下才明白过来,她竟然是要自己为程宗扬守贞,自家的本夫倒成了不得沾身的外人。

阮香琳正犹豫间,只见那妇人抚起衣袖,从腕上取下一只缠丝金镯,慈祥地戴到自己腕上,然后笑道:「这镯子老身用了多年,难得我这外甥纳妾,便给你当见面礼吧。」

阮香琳腕上微微一沉,仔细看时,那只镯子不仅是十足的真金,而且还嵌着一颗龙眼大的宝石﹣﹣单是这颗宝石价值就不菲。她一阵心跳,只觉腕上热热的发烫,心里那点儿抗拒顿时飞到九霄云外,俯身道:「奴婢知道了。」

刘娥微微一笑,「斟茶吧。」

这是纳妻纳妾的礼数,新人给长辈献过茶,才算正式进门。阮香琳虽然给黄氏斟过茶,但那只是遭人戏弄。这会儿接过茶杯,心头又羞又喜。羞的是自家一个正室娘子,却私下里给人作妾。喜的是程家出手大方,富贵可期。

她小心斟了茶,然后屈膝跪下,双手捧起茶盏,递到刘娥面前,「请姨奶奶用茶。」

刘娥浅浅饮了一口,然后放下茶盏,然后笑道:「起来吧。」

「谢姨奶奶。」

「你这便算是入了程家的门了。」刘娥笑道:「去给你夫君献杯茶吧。」

阮香琳红着脸斟了杯茶,「请官人用茶。」

程宗扬看得好笑,他原本对六朝的礼法既不懂,也不感兴趣,各种无聊的过场,哪里比得上真刀实枪,着着见肉来的爽利?但这会儿看着阮香琳低於眉顺眼,一面新人入门的娇羞模样,倒觉出几分趣味。

程宗扬喝了茶,把空杯放在桌上。看着阮香琳拘促的情神,刘娥回眸笑道:「这丫头刚入门,还不知规矩呢。」

陈琳微微躬身,对阮香琳道:「献过茶,该向官人行礼。」

程宗扬笑道:「不是夫妻对拜吗?」

「若是正妻,公子自该还礼。纳妾,公子只须坐着让她行礼便是。」

阮香琳只好屈膝向程宗扬跪拜,「奴家见过官人。」

刘娥笑道:「该自称贱妾呢。」

「……贱妾见过官人。」

「如今不比往常,简单些倒也罢了。」刘娥对陈琳道:「去给她讲讲作妾的规矩。」

陈琳躬身道:「小娘子,这边请。」

阮香琳偷偷看了程宗扬一眼,见他点了点头,才满脸通红地跟着陈琳去了后堂。

程宗扬笑道:「多亏了姨娘,要不我可一点规矩都不懂了。」

刘娥笑吟吟瞥了他一眼,「这妇人是个好虚荣的性子,将来娶了正妻,可要好好管束。」

「有姨娘管着就行。」程宗扬道:「姨娘方才说如今不比往常﹣﹣以前姨娘也替人纳过妾?」

刘娥笑着啐道:「还不是阿举的勾当?他当日在宫里,将我们婆媳都纳了作妾。那时节我们这些妾侍要按规矩先净身验体,然后更衣入殿,接着还有献茶、跪拜、行礼、开脸……最后才入洞房,登榻承欢。」

岳鸟人这也太霸道了吧?程宗扬忍不住道:「先主﹣﹣也就是令郎,难道不管管吗?」

刘娥神情黯然,半晌才低叹道:「此事外界多不知晓,但也不必瞒你﹣﹣妾身怀胎时遭人暗算,误服了堕胎药。虽然侥幸生下这孩子,可他胎中已经受了药毒,因此走路说话都比寻常人冲缓。虽是好色如命,却连自己有多少妃子都不知晓,还做过一夜御女三十的荒唐事。身边能得他信重的,只有阿举、小梁子、贾家小子和高俅数人而已。」

程宗扬明白过来,难怪岳鸟人能一手遮天,摊上这么个宋主,想不一手遮天都难。要换成眼下这位英姿勃发的宋主,岳鸟人恐怕早就没戏了。

「怪不得岳帅把宫里当自己家呢。」程宗扬苦笑道:「只不过把婆媳都纳了当妾,这也太乱了吧?」

刘娥挑起一侧的娥眉,轻笑着低声道:「官人莫非不知道其中的妙处么?这可是阿举最喜欢的呢。」

程宗扬干笑道;「我还真不知道……」

「阿举说过,世间最诱人的滋味,不是两情相悦,而是挑战禁忌。若是没有禁忌,便如清汤寡水,索然无味。他在宫中已久,什么样的绝色未曾见过?能惹起他的兴味的,无非是母女、婆媳、姊妹这些禁忌……」

刘娥一脸缅怀地絮絮说着往事,程宗扬脸颊抽动几下,岳鸟人……你可真够变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