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萧遥逸惨叫道:「五哥!你扎死我吧!」
「不中用的东西。」卢景手一挥,把银针收了起来,然后把一件衣服丢到小狐狸身上,「快遮着些,别让人看了去。」
萧遥逸被卢景摆布得哭笑不得,一边披着衣服爬起来,一边叫道:「萧五!爷的马呢?」
萧五牵着两匹马过来,一匹是萧遥逸的白水驹,另一匹是程宗扬留在建康的黑珍珠。
萧遥逸跃到马上,把衣带一束,随手挽起长发,戴上一顶玉冠,立刻就从刚才嘻嘻哈哈没点正经的小子,变成了玉树临风的翩翩公子。他虽然伤势未愈,气色却半点也看不出来,银鞍白马,潇洒自若。
程宗扬欢呼一声,抱住黑珍珠,拍了拍牠的脖颈。黑珍珠打了个响鼻,然后把牠软软的鼻子放在程宗扬的手臂上。
程宗扬把坐骑繮绳抛给属下,自己跨上黑珍珠,立刻有种久违的冲动。
「小侯爷!要不要比一程!」
「来啊!」萧遥逸话音未落,便两腿一夹,白水驹箭矢般跃出。
两人一前一后驰过大路,转眼就来到众人迎候的树下。秦桧、林清浦等人各自抱拳,匡仲玉等人却是行军礼。
「星月湖!」萧遥逸举臂行礼,喝道:「无敌!」
众人齐声应道:「无敌!」
萧遥逸马不停蹄地掠过,只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
大路紧邻着西湖,一边是万顷碧波,一边是草木葱笼的葛岭。萧遥逸一骑绝尘,流星般沿湖驰过,锦衣胜雪,白驹如龙,引来无数钦羡的目光。
二十里路一晃而过,直到钱塘门前, 萧遥逸才勒住马匹,转头笑道:「圣人兄!这次可是我赢了!」
程宗扬被他抢了先手,始终落后一个马身,路上就剩下吃灰了,这会儿连人带马都弄得灰头土脸,自嘲道:「瞧瞧,和小侯爷一比,我就成了土狗了。」
「可不是嘛!我是玉石,你是瓦片,我是鲜花,你就是绿叶!」萧遥逸张开双臂,大喝一声,「临安的姑娘们!我萧遥逸来了!」
程宗扬朝他马屁股后面狠抽一鞭,「闭嘴吧!小孤狸!」
两刻钟后,月霜等人赶到,只见两人正在城门外的茶摊上喝茶,周围站着七八个闲汉,还有两个涂脂抹粉的卖唱小妞,一边扭着腰,一边「咦咦呀呀」唱着曲子。
月霜收起墨镜,冷冷看着这两个败类,一张俏脸像是挂了寒霜一般。萧遥逸从程宗扬口袋里抓了把钱铢一洒,然后屁股像安了弹簧一样跃起身,过来笑道:「临安的风俗倒有趣,满街都是闲汉,只要招手,就有人过来听招呼,想吃什么玩什么,一句话就安排得妥妥当当。」
秋少君一脸的好奇,「真的?」
「秋道长,你觉得我忍心骗你吗?」
崔茂打断他,「先上坟。」
萧遥逸收起嘻笑,凛然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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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宗扬早已备好香烛祭品,卢景、崔茂、萧遥逸等人各自在墓前叩拜,由於岳鹏举的墓是衣冠冢,也没有用太多祭品。
萧遥逸对着坟墓说了江州之战的经过,然后信心十足地说道:「江州虽小,风雷难侵!实现岳帅的梦想,便从江州开始!」
月霜却不肯跪,她沿着坟墓走了一圈,然后道:「谢先生的墓是哪座?」
程宗扬引着众人来到谢艺的墓前。月霜上了香,深深鞠了一躬,然后双手合什,默默祝祷。
卢景跪在谢艺坟前,重重磕了个头,然后「啪」的抽了自己一个耳光,「艺哥,我们都回来了,月姑娘、紫姑娘都找到了,营里的事你放心吧。等这边的事忙完,兄弟就去寻你,当面给你磕头赔罪。」
崔茂跪坐良久,然后拿出一卷画轴,就着烛火引燃,「这幅江海图,艺哥一直喜欢。兄弟用家藏的画作换来,今日送给哥哥。」
秦桧远远立在后面,听到这句话,不由露出肉痛的表情。
程宗扬道:「怎么了?」
秦桧扼腕道:「江海图原是唐国吴道子的画作,曾有人开价两万金铢都未能买下。竟然一火焚之……吁﹣﹣」
萧遥逸带的却是一只食盒,「艺哥,这是你喜欢吃的鲈鱼。在咱们家门前的青溪钓的,从建康运到江州,又从江州一路运来。厨子我本来想请金枝会馆的大厨,谢小子说,天下做鲈鱼的,没有能超过你们谢家的。我就把你们家的老厨师带来,刚刚打尖时候杀了鱼做成鱼脍,然后快马送他回去。正宗的谢家风味!艺哥,你赶紧吃吧……等你吃完……我……我去给你报仇!」说着声音哽咽起来。
眼看卢景和崔茂眼圈都红了,程宗扬赶紧道:「时候不早了,大伙儿先到住处再说!」
秦桧等人上前把众人搀扶起来。萧遥逸将食盒放到谢艺坟墓前,然后放声大哭。
风波亭阴云四合,紧接着便大雨倾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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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翠微园,众人都有些沉默。程宗扬布置了守卫,安排众人各自住下。月霜和相雅等女子单独住了一个院子,位置在临近内院的涵翠庭,卢景、崔茂和萧遥逸各住一处,扇形分布在涵翠庭周围,一旦有事,立刻就能呼应。
「孟大哥坐镇江州,重新组建大营。加上你的直属营,一共九个营,二千七百人。」崔茂道:「营中老兵还有一千余人,其他都是这一次新招募的,眼下由二哥统一训练。」
「因伤残退役的老兄弟有一百多人,都安排在水泥坊。按你信中的要求,沿江建了二十个水泥窖,如今每窖每日大概能烧制水泥三百石。建窖时祁掌柜来看过,按他的推算,如果人力、材料充足,每窖能烧制五百到八百石。」
二十座水泥窖,每天六千石的产量,一年大约二百万石﹣﹣这个数字看起来不小,其实折算下来年产量才等於十多万吨。即使每窖日产量提高到八百石,年产量也不过三十万吨﹣﹣还不及江徽海螺水泥一个月的产量。
但即使以目前产量计算,每年二百万石,每石售价一枚金铢,就是是二百万金铢。代理八折,也有一百六十万金铢,而包括人力、原料、运输的全部成本,不超过五万金铢。
当然,这是技术垄断下的暴利,而且江州亟待重建,生产的水泥不可能全部出售,大部份还是自用,算下来收益并不太多。在程宗扬的计划中,三年内,水泥的售价将逐步下调到每石一贯,产量也相应提高。如果江州水泥产量能稳定在五百万石,单是水泥销售,每年就能给江州带来上百万金铢的收益。
崔茂道:「孟大哥的意思,水泥的支出、经营、管理,由你来安排。除了退役的兄弟,营中的军士尽量不参与经商。」
程宗扬叫道:「我还想从营里抽调人手呢。先说好啊!子元无论如何要留在这边,给我帮忙!」
在李师师的治疗下,俞子元伤势恢复远远好於预期。他用仅剩的一条腿稳稳站起身,举臂向几位校官敬了个军礼,「子元不能再追随几名营长征战疆场。我星月湖……星月湖大营……」说着他声音哽咽起来。
卢景怪眼一翻,「你活着是我星月湖的人!死了是我星月湖的鬼!」
被他毫不客气的一喝,俞子元苍白的面孔似乎放出光来,他挺起胸膛,朗声道:「是!」
程宗扬扶着俞子元坐下,笑道:「你就算不上战场也一样得替我办事,想偷懒可不成。」
俞子元笑道:「程头儿你放心吧!」
崔茂把一份簿册交给程宗扬,「这是大营的帐簿。」
程宗扬也知道经商对一支军队的危害,并没有强行从营中挖人,他把簿册递给李师师,考虑了一下,「这样,军事与商业分开,建康世家也有入股的,每家出一个人,到江州商会帮忙。但仅限於市场销售。水泥的制作和帐目管理,由咱们自己来做。另外,我建议设一所军校,为星月湖大营储备人材。」
崔茂与卢景对视一眼,「可以。」
卢景道:「你说怎样就怎样,只要退役的兄弟们能安身就成!」
程宗扬笑道:「五哥尽管放心,保证咱们营里的兄弟都能养家糊口!」
萧遥逸道:「别忘了水泥坊利润有四成是我的!」
「没入股的时候说给你四成,一,垷在已经入股了,就按股份来。」
崔茂道:「张少煌他们的股份也算吗?」
「当然。」程宗扬道:「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他们的股份只要还在,咱们就不用担心晋国会从背后给咱们一刀。」
萧遥逸不乐意地说道:「我们辛辛苦苦守住江州,倒让那班酒囊饭袋坐地收钱。」
「不管怎么说,张侯爷他们的部曲也出了力。何况……」程宗扬笑眯眯道:「萧刺史可以收税嘛。」
「没错!」萧遥逸兴奋地一击掌,「我收五成的税!」
「打住!你收一半的税,江州哪儿还有商人敢来?最多值十税一!」
「值十税三!」萧遥逸道:「我都穷得当裤子了!衣服还是出门时借的!」
程宗扬扭过头,「月少校,你看呢?」
「水泥坊商税一成。外加一成的特别安全开支,由星月湖大营收取。」月霜显然也很不满意给那些建康世家子弟分成,「毕竟水泥坊的安全是由大营来保障的。」
程宗扬很想指出税收就意味着官方有提供安全的义务,但公然和月丫头争辩显然是一种缺乏理智的行为,於是他明智地选择了闭嘴。
秦桧笑道:「难得诸位来临安,在下已经在北瓦子订了席位,一张一弛,文武之道。诸位连日辛苦,今日好好轻松一番。」
萧遥逸道:「去什么北瓦子?要去就去中瓦子!」
程宗扬道:「中瓦子在哪儿?有什么好玩的?」
「在太平坊。」秦桧用唇角小声道:「是临安城青楼聚集之地。」
程宗扬恍然大悟,「还是小侯爷懂行啊。」
月霜面冷如冰,萧遥逸却没看到,只顾着乐滋滋道:「废话!那些姊姊们,我可想了十好几年了!」
林清浦咳了一声,说道:「北瓦子多是说书卖艺的,月小姐与诸位姑娘若有兴趣,便由在下陪各位往北瓦一行。」
月霜道:「我倦了。相雅,你若想看便去吧。」
卢景与崔茂对视一眼,「我们往城北去一趟。」
崔茂摸出银酒壶,笑道:「今天是齐云社进入正赛的最后一个机会,我和五哥念叨了一路,这场鞠赛可不能错过。」
程宗扬道:「上次在橡树瓦子,我看到有人用水镜术转播鞠赛。」
「看水镜哪里有身临其境来得过瘾?」崔茂似乎不经意地说道:「我和五哥顺路再去趟齐云社,今晚就不回来了。」
「那好。」程宗扬扭头道:「秋爷,你的意思呢?」
秋少君摇头道:「我不去。」
「怎么?秋爷肚子还没好?」
秋少君认真道:「他们都走了,我要守护月姑娘的安全。」
程宗扬还未答话,萧遥逸便一把攀住秋少君的肩膀,「既然到了这里,哪儿用你守呢?咱们圣人兄早就安排妥当了,对不对?」
程宗扬拍着胸膛道:「尽管放心!这翠微园绝对安全!」
「听到了吗?」萧遥逸对秋少君道:「你爱干嘛干嘛,只要别在园子里待着就成。」
秋少君也是少年心性,既然不用自己值守,当前乐意,兴奋地问道:「有驯养虫蚁的吗?」
「虫小子,你来临安可来对地方了。」程宗扬笑道:「临安城调教虫蚁的手段,天下无双!」
秋少君高兴地说道:「我要看蚂蚁赛跑!」
「蚂蚁打仗你看不看?」
秋少君大摇其头,「打打杀杀,有伤天和,蝼蚁亦是性命,我只要能看它们赛跑就挺高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