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朝云龙吟 9
第一章 临安、西湖、翠微园。
沿湖一段粉白的短墙垂满藤萝,叶间开着淡黄的木香花。透过扇形的窗孔,能看到两个少女并肩坐在花墙下,絮絮私语,旑旎的风景宛如图卷。
「『风住尘香』一阙,是表姊在燕尾洲闲居时写下的。」王蕙道:「当时表姊夫出知湖州,相隔千里,李家表姊独立守空房,只能以诗词自娱,才有了这阙《武陵春》。」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李师师吟哦着词中的句子,轻叹道:「易安居士夫妻和睦,志趣相投,也免不了这些伤感。」
王蕙暗叹一声,拉住她的手,「实话告诉你吧﹣﹣那日姊夫来信说,已经在湖州新纳了两房小妾。表姊接到家书,虽然不至於以泪洗面,但也郁郁寡欢。」
李师师讶道:「既然两情相悦,为何便要纳妾?」
王蕙低声道:「表姊身为女子,纵然才华满腹,可年华日老,免不了色衰爱驰。何况她成婚多年,一直未能生育……」
李师师怔了半晌,自言自语道:「以易安居士的才华,身为女子,也难逃这般宿命么?」
「男人三妻四妾,事属平常。可哪个女子愿意丈夫另有新欢呢?」
李师师愁绪满怀,半晌才勉强笑道:「我瞧秦先生倒是好的。」
王蕙小声笑道:「既然遇到了我,少不得让他从一而终。」
李师师虽然在笑,眼中却没有多少信心。
王蕙道:「我找匡神仙看过,匡神仙说我们夫妻也是命中无子。」
李师师一惊,「真的么?」
「江湖术士之言,未可全信,也不可不信。」王蕙娇俏地伸了个懒腰,轻声笑道:「无子又有何妨?先兄早逝,留下个遗腹子,我告诉他,要说服娘家娶我也容易,只需把熹儿过继来,改姓秦便是了。」
「秦先生答应了吗?」
王蕙吃吃笑道:「哪里由他不肯呢?」
「姊姊的手段让人好生佩服。」说着李师师露出一丝苦笑,却是知道王蕙的手段自家学不来。世间男子虽多,能有几个连绝嗣都不在乎呢?
王蕙见她还是不悟,不由心下暗叹。她眼珠一转,笑道:「说到这里,还有件事呢。当日在晴州,表姊曾经遇到一个女子,欲将必生所学倾囊相授。那女孩却说,在书院求读只是识几个字,将来持家时能记帐罢了,诗词曲赋虽是雅事,终究非女子所宜,竟然一肯就学。」
「竟有此事?」李师师又是诧异又是惋惜,「易安居士的诗词,一卷青史几人能及?她居然不肯去学?」
王蕙道:「青史几行名姓,便胜得过小门小户的家室之乐么?」
「哪里便不及呢?」
王蕙没有回答,而是轻声吟道:「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李师师不由怔住,这首诗她早已耳熟能详,王蕙吟罢上阙,下半阙的文字已涌至心头: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不见去年人,泪湿春衫袖。
朱淑贞也是难得的才女,命运却远不及李清照,嫁了个俗夫,泪尽而逝。如果让她来选择,也许宁可放弃自己夺目的才华,换以平庸而快乐的生活。
李师师对易安居士的诗词倾心折服,可这时听王蕙说起家事,「青𦘒留名」与「家室之乐」,一时间竟不知熟是熟非。
王蕙半是调笑半是认真地说道:「话说回来,只要能一世安稳,便是只知皮肤滥淫的俗物,也未必不是佳偶。何况﹣﹣家主虽然有寡人之疾,也不见得就是那等浅薄之徒。」
李师师脸顿时红了起来,「姊姊说哪里话?家主与我何干?」
王蕙促狭地眨了眨眼,「真的么?妹妹当日弃师离家,何其之勇,如今又何其之怯?」
纵然李师师冰雪聪明,此时也无言以对。她望着窗外湖水上的浮萍,不觉已是愁肠百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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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宗扬不知道两女在花下的私语,他这会儿正扶着「不小心」扭伤脚的阮香琳,带着满脸憨厚的笑容,一副谁都能啃的肉包子模样。
香到天香水榭,阮香琳眼中露出一丝尴尬,随即又装作若无其事。
程宗扬佯作不知地把阮香琳扶进水榭,送到座榻上,然后道:「夫人少坐,我去沏杯茶来。」
阮香琳柔声道:「怎好再麻烦公子?」
「不麻烦,不麻烦。」
程宗扬热情地自去倒茶,阮香琳坐在椅中游目四顾,这水榭她原是来过的,想起当日的事,不免有些心虚,看了几眼,便垂下头,装出娇弱的样子。
屏风后飘来茶香,片刻后,程宗扬端了茶过来,笑道:「这是御用的龙凤团饼,正好前些天有客人送来几饼,夫人尝尝。」
阮香琳心头微动,竟然是御用的茶饼,这年轻人来往的客人却是非富即贵。
阮香琳饮了一口,果然香气扑鼻,不由赞道:「好茶。」
那年轻人坐下来,和气地说着话。话题无非是生意,绕来绕去说了一刻钟,始终言不及私。
阮香琳暗暗心急,趁程宗扬说得口干,举杯饮茶的工夫,扬起玉颈,一手在胸前扇着风,柔声道:「好热……公子这里可有扇子么?」
程宗扬一拍额头,「我怎么忘了?」说着从袖中取出折扇,递了过来。
阮香琳为难地说道:「折扇是男人家用的……公子可有团扇吗?」
程宗扬恍然大悟,起身道:「我去找找。」
趁程宗扬绕到屏风后,阮香琳飞快地将衣领的钮扣解开两颗,露出胸前一片白腻的皮肤。在水榭中坐了一会儿,她也着实热了,若不是为着矜持,直想除了衫子,只留下贴身的小衣。
片刻后,程宗扬拿了柄小小的团扇过来。阮香琳接过扇子,轻柔地扇着风,一双妙目如水般在程宗扬身上打着转。
那年轻人借着喝茶掩饰,一双眼睛却不停偷瞄她的玉颈。阮香琳心下暗笑,正要开口,却听他干咳一声,说道:方才说到如今的粮价﹣﹣今年粮价比往年足足高了六成,一是夏粮收成不好,其次是朝廷推行的方田均税法,各地富户唯恐被官府强买良田,宁愿抛荒,也不肯耕种……」
阮香琳听得发急,只觉阁中越来越热,手里团扇摇得蝶翅一般,还禁不住香汗津津。这程员外枉自担个好色贪花的名头,却是个綉花枕头,不解半点风情。
眼见他又要长篇大论,说起宋国的粮铁价格,阮香琳忍不住道:「程公子,奴家脚踝痛得厉害,能否帮奴家揉揉?」
程宗扬一脸憨厚地说道:「啊?好啊。」
阮香琳就等他这一句话,轻轻翘起䊹足,放在程宗扬腿上。
程宗扬摘下她的綉花鞋,张手握住她的玉趾,温暖的触感使阮香琳娇躯轻轻一颤,身子升起一股异样的温热。
程宗扬一手握着她的足尖,一手托着她的足跟,缓缓扭动着,给伤处活血。
阮香琳用团扇遮住口鼻,只露出一双美目,火辣辣地看着程宗扬。
可她这番俏媚眼全作给瞎子看了,那年轻人竟是个榆木疙瘩,只一脸憨厚地朝她傻笑,没有半点非礼的意思。
阮香琳又是着急又是好笑,世上居然还有这种呆子,真不知道梁夫人是怎么和她做成好事的,难道生米做成熟饭,盛到碗里放在眼前,他才知道吃吗?
阮香琳柔声道:「公子一人在外,难道没有妻室随行么?」
程宗扬一脸不好意思地说道:「我还没娶亲呢。」
「是吗?」阮香琳瞬了瞬美目,轻笑道:「莫非公子看中了梁夫人?」
程宗扬尴尬地说道:「她只是请我帮忙办点事。」
阮香琳娇笑道:「若是奴家请公子帮忙办点事。」
程宗扬立即露出一副商人市侩的嘴脸,「只要夫人出得起价钱,什么生意都好说!」
阮香琳心下暗碎一口,眼中却露出幽怨的眼神,「奴家流年不利,至今还欠了钱债,哪里出得起钱呢?」
「这样啊……」程宗扬仰着脸想了一会儿,却不见下文。
阮香琳等了半晌,眼珠一转,一手捂着胸口道:「哎哟……」
「夫人怎么了?」
「奴家心口痛,」阮香琳皱着眉头道:」公子帮奴家揉揉可好?」
「好啊。」
「这里?」
「旁边一点……」
阮香琳扶着程宗扬的手腕放在自己双乳之间,腻声道:「轻着些……」
程宗扬手掌在她乳沟间揉着,脸色越来越红。
阮香琳一手摇着团扇,将自己的体香扇到他鼻端,一边道:「公子的手好暖和呢。」
「夫人的胸……好大……」
阮香琳暗暗舒了口气,这呆子终於开窍了,口中却道:「哪里有梁夫人的大呢?」
程宗扬嘿嘿笑了两声,却不答话。
阮香琳这会儿身上香汗淋漓,肌肤一片火热,索性揭开伪装,媚声道:「公子可想揉揉吗?」
「在下……在下正帮夫人揉着……」
「奴家说的是这里……」
阮香琳玉腿一合,两条丰满而又圆又润的大腿夹住程宗扬的手臂,一边挺起小腹,在他臂上柔柔磨抆。
那年轻人像是吓了一跳,半晌才道:「夫人……是让我揉这里?」
阮香琳水汪汪的美目瞟了他一眼,「你想揉哪里便揉哪里。想用什么揉,便用什么揉……」
「这……这不好吧……」
阮香琳柔声道:「公子肯送奴家来家,引给奴家揉足摩胸,足见公子心存仁厚,是个难得的好人。纵然终身相托,想来公子也不会负了奴家。」
程宗扬心虚地说道:「可好是……你是师师的娘……」
「那又如何?」阮香琳用团扇掩口轻笑道:「奴家只是见公子独身寂寞,为公子排忧解闷,又不会与女儿争宠。」
程宗扬小声道:「你这是红杏出墙啊。」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哪里会有旁人右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