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殊平静地看着我,平静地开口,声音无情无绪— —竟然无情无绪!“当昨日侍卫来报说贺四小姐不见了时,我就知道,她必定是去找你了。”
“於是你就在这里等着我自己回来?”
言殊抿了下唇,才再度开口:“当朝右相手握大权,强横欺主,皇上早有除他之心,却苦於不到时机,因此假借巡察为名,让我考核各地官员,找出他那派的亲信,好一网打尽。 ”
风呼呼的从大开着的房门一直吹进来,吹着我的后背,我分明穿着锦衣玉袍,却如赤身裸体地站在冰天雪地之中,听一场筹谋多时的迷局,缓缓打开。
“你父本是秘书省校书郎,十五年前外派离京,三年前又调任为杭州刺史,据传乃是右相的心腹之一。因此,我到江南后,第一个调查的人,就是他。”
果然如此……我忍不住闭了下眼睛。
当初听闻小王爷要来,府里人人欢喜,本道是有凤来仪,谁又料却是大难临头!
真好笑啊,这世上哪来的妖魔鬼怪,可怜我愚昧至此,信以为真。
蛇妖……好一只蛇妖!
小王爷……好一个小王爷啊!
“你父看似粗枝大叶,实则粗中有细,人人都知道他是个贪官,却怎么也找不到证据,因此,权宜之下,我调他回京,以户部尚书之职相任,让他主管财政,他这才露出马脚。”
我的双手在袖子里慢慢捏紧,已经分不清自己是震惊多一点,还是疼痛多一点。之前我觉得自己站在雪里,现在,我沉入了冰窟,漫天遍地的冰水朝我压下来,逼得我,无处可逃!
“同时,右相谋反事败,招供出的人里,有你父……”说到这里,言殊停下了,静静地看着我。
我深吸口气,慢慢地将手伸到他面前:“给我天牢的通行令牌。”
他微微一怔。
我加重语气道:“给我,我知道,你有的。”
他眼中闪过几许异色,但最终还是从腰间解下了那块从不离身的红玉。
我接过红玉,转身就走。
“麻衣!”他忽然唤我,问道:“为什么你不问我,为什么要娶你?”
我背对着他,惨然一笑,“那已经不重要了。”
是啊,那已经完全不重要了。
也许他只是为了麻痹我爹,所以故意娶个贺家的小姐为妻,但又怕关联太深,所以挑个最丑最不重要的女儿,这样日后想要休弃也更容易些;
又或者,真如他所言,他是真的喜欢我,在这世间,他最喜欢的人就是我,所以,要对我爹下手之时,故意瞒着我,怕我伤心,送我离京,企图粉饰太平……
这些是是非非的原因,已经都不重要了。
因为,结局已在前方显露分明——他杀了我爹。
就算我爹是罪有应得。
就算他是为国为民为了侠之大者。
然而,他杀了我在这世上最亲的亲人,我怎么还能坦然自若假装什么都不曾发生的继续当我的王妃?
这门婚姻,至此,已是尽头。
我走出王府,之前派遣出去的侍女匆匆奔来,气喘吁吁地将一只食盒递到我面前道:“王妃,你要的肘子。”
我接过食盒,上了马车,对车夫道: “去天牢。”
车轮碾碎一地落叶,两片枯叶从车窗飞了进来,落在我的裙子上。我也不拂掉,就那么一直呆呆的看着,脑海里浮现起的,却是完全不相干的另一件事——原来,京城也是有红叶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