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来人正是四姐云缎。
只见她头发凌乱满面尘灰,样子极为狼狈,一看就是赶了很远的路来的,紧握我手,泣道:“麻衣,你一定要救救爹!爹以贪赃枉法、意图谋反罪被抓,五日后就要问斩了!”
“啥?”我傻了。我那个爹,拼命捞钱是有的,但是谋反……他就算有那心也没那智商和境界啊。当即下意识就道:“我去找小王爷……”
“麻衣!”一向孤高冷漠的四姐此刻却哭的好生绝望,“你可知道?将爹一手送进天牢的,就是你那好丈夫!好王爷啊!”
轰隆隆,必定是天上雷响,一瞬间,天翻地覆,直将我的世界颠了个个。
“弄……错了吧?不、不可能……”我手在抖腿在抖整个身子都在抖,转头看向一旁的曲管家,强笑道,“你看,我家四姐真有意思,大晚上的跑这么远来吓我……曲婶,真好笑是不是?”
曲管家沉默着,眸底似有叹息。
我的心沉了下去,一直沉一直沉,很多想不明白的事情,在这一瞬,通通透彻——为什么言殊最近都那么忙;为什么要将我骗离京城,来到这么个消息闭塞人烟稀少的地方;为什么他答应我很快就来,却一个月了都没有出现……
“曲婶,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我的声音又干又涩,听上去真可怕啊,然而更可怕的是曲管家的反应,她张了张嘴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又复默然。
“麻衣!现在只有你能救爹了,不管怎么说,你和小王爷毕竟是夫妻,而他会在这个时候故意把你送到这里不让你知道这件事,摆明了是想让你置身事外,所以,他多少对你有情,你去求求他,也许还有转机……”
四姐说着,扑地跪下,“麻衣,我知道我们以前都对你不好,但骨肉至亲,你大人有大量,就原谅我们吧。看在爹已经一把年纪的份上,看在他毕竟养你育你十多年的份上,麻衣,求求你求求你……”
我咬住嘴唇,浑身战栗。真可怕,四姐分明是在求我,可为什么,她说的话,听起来却字字钻心?
把我当什么人了……难道只因为你们以前对我不好,现在我就会袖手旁观,甚至幸灾乐祸么?
听到这个消息,最痛苦的人明明是我,是我啊……
我握紧手,指甲掐入肉内,也不觉得疼痛,转身道:“备车!”
“王妃……”曲管家刚说了两个字,就被我狠狠一眼瞪过去:“给我备车!听见没有?好,你不备车,我自己骑马回去!”
她连忙拉住我:“王妃息怒,我这就备车!”说罢匆匆离去。
我这才把四姐从地上拖起来,四姐道:“麻衣,你一定要救爹啊……”
我心中无限凄凉——救,我一定救,然而……我真救的了吗?
我於言殊,究竟是怎样的一种存在呢?
他是真的喜欢我,所以娶了我;还是为了推垮我爹,所以故意联姻好降低爹的戒心,最后一击而中,摧毁的彻彻底底?他真的是条蛇,还是又一个谎言?
一连串的问题浮上心头,某个事实则变得无比鲜明——那个名义上被冠之为我的夫君的人……
我从来没有,了解过。
“初三那天夜里,突然来了好多官兵抄家,抄出一千三百多万两金银珠宝,皇上大怒,当即下旨将爹抓进天牢,后又彻查出他帮着右相与敌国有书信往来,意图谋反……”
“当时带头抄咱们家的人,就是小王爷;跟着刑部一起审问爹的,也是他……这一切,都是他一手策划与安排的,麻衣,咱们是哪里得罪了他,为何他要做的这么绝?”
一路上,四姐的声音都在我耳边飘啊飘 ,而我始终平视前方,一言不发。
我的声音和力气,彷佛在上车前已经全部消干耗尽,剩余下来的,只是一个僵硬的躯壳,沉有千斤。
一路上换了四次马,日夜兼程,终於在第三日黄昏,回到京城。
王府门口,侍卫们见我归来,无不震惊,而我,无视那样或怜悯同情或幸灾乐祸的目光,笔直走到书房前,一脚踢开门——言殊,果然在里面。
“王妃!”一个侍女神色尴尬地跟过来,我伸出一指,指着她的鼻子冷冷道:“你去六必居,买他们那最贵的东坡肘子回来,我现在就要,快!”
该侍女慌乱地看向言殊,言殊点了下头,她这才转身离开。
夕阳映进门内,将眼前的一切全都切割为二,我在越来越淡的余晖里,看着阴影里的言殊,他很镇定,没有慌张,也没有愧疚。
我一步一步地走到他面前,盯着他的脸,逼紧了嗓子道:“你,没有话要对我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