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两天内,我第三次跪在祭祖堂前。
只不过这一次,训斥我的人换成了爹。爹对我来说,毕竟还是……不同的。
如果是大娘,我可以假装什么都听不见;如果是姐姐们,我可以嬉皮笑脸,但因为是爹,虽然他很少管我,可一旦发话,我就只能规规矩矩的跪着,恭恭敬敬的听着。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贱,也许只不过是因为,娘已经死了,这个世界上真正与我骨血相连的,便只有他。
只有眼前这个肠肥脑满、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
他的脸色相当难看,双手负在身后踱来踱去,大娘在一旁幸灾乐祸,二娘则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三娘神情怯怯,几次想开口求情,但终归咽了回去。
“从今天起,不许你踏出房门一步!”爹甩袖离开。
我心中黯然:便连罚我,都罚的如此潦草,多说几句又不会死人,为什么连句“你为什么出现在我书房里”都不问?
大娘刻薄地冲我笑,加一句:“你今晚就在这继续跪着吧。这次若再出什么差错,哼,哼!”
二娘道:“好自为之。”
三娘道:“麻衣,你可千万莫再惹你爹生气了,哎……”
三位娘先后离去,丫鬟们自外锁上了门。供案后的狗洞依旧,然而这一次,我却没有了逃跑的兴致。
我跪在原地,不知过了多久,只觉外面的天一点点的暗了下去,肚子饿的咕咕直叫。从昨夜起我就什么都没吃,只盼三娘留个心眼,记起我还没吃饭,等会能派人送几个馒头过来。
我的脑海里正幻想着包子馒头,鼻间就闻到了一股浓香。
一只烤的金灿灿、香喷喷,且犹冒热气的鸡腿出现在视线之中。
腿骨上系着跟丝线,顺着丝线往上看,只见横梁上,懒洋洋的斜坐着一个人,见我抬头,便冲我笑。
——不是别个,正是刚才莫名其妙就消失了的言殊。
我立刻火大:“好啊,你还敢出现?刚死哪去了?不叫你帮我把风的吗?居然不说一声就没影了,害我被爹当场抓个正着 ,你还想不想我还你那一百只田蛙啦?我告诉你——”
鸡腿在我面前晃了晃,我的视线不由自主就跟着飘了过去,而我的目光一过去,鼻子也过去了,於是肚子又发出一阵响亮的叫声。
“吃吗?”他在头顶上方问。
当然吃!我伸手抓住鸡腿,一口咬下去,两道油顿时从嘴角流下来,我满足的呜了一声——太好吃了!
味觉一旦打开,就如黄河决堤再难收拾,我一边狼吞虎咽,一边还不忘继续质问:“泥康菜西那泥去了?外设摸丢卧一个银?”(你刚才去哪里了?为什么丢我一个人?)
他笑笑地看着我,丝毫没有答话的意思,看样子是没听懂。算了,我也不指望他能有如我辨析大姐的话那样的本领了。
我继续专心致志的啃鸡腿,我啃,我啃,我再啃。
正啃的高兴,听他问:“好吃吗?”
“嗯!”我诚实地点头,突然想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连忙问,“喂,卧吃泥鸡腿,要还不?”
我可没忘了我还欠他那么多供品,如今他送东西给我吃,不会到时候要我加倍还回去吧?
言殊淡淡一笑,不回答我的提问,反而道:“你跪了那么久,膝盖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