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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喟然长叹,撑着额头道:“叫她受这么多苦,是我无能。”

底下三人面面相觑,彤云忙道:“主子说了,只要能和督主在一起,吃再多苦也心甘qíng愿。她自己知道,光靠您使劲儿成算不大,要她自己出么蛾子才能破这个局。督主明白主子的心就成了,先苦后甜,往后有的是时候来补偿她。”

他不言声,凝眉思量了会儿才对佘七郎道:“既这么,先头的计划暂且搁置。浴佛节那天是我伺候,她要做什么,我也好从旁协助。”言罢摆了摆手,“你们都去吧,让我一个人好好想想。”

人都散尽了,午后的日光懒懒照进来,落在伏虎砚台上。

他起身绕室踱步,渐次沉淀下来。现如今是彻底看透了,权势对他来说不过如此,即便万万人之上,依旧是个替人卖命的奴才。只要她能从宫里脱离出来,他一定带她远遁。这些年该受的苦受够了,该享的福也享尽了,宫廷没有给他带来什么益处,唯一的收获就是救下了她。他穿蟒袍,系玉带,顶的是太监的头衔,所幸她不嫌弃他,才能成就这么一段姻缘。

瞻前顾后太多,幸福从指fèng里溜走,待要抓紧却来不及了。吃一堑长一智,这回定要牢牢把握住。他蹙起眉思量,大小琉球的进犯为他提供了好时机,朝廷派出去的使节是个只会夸夸其谈的蠢物,倭寇依旧会在海上兴风作làng,最后出兵也是必然。太平盛世受限制太多,乱世里却有逃出生天的希望。一艘福船上混进个不起眼的小兵,离开了大邺疆土便天大地大,所以眼下只要助她把戏演好,他们甚至可以带上身家走得不慌不忙。

他走回去,仰在躺椅上悠悠笑起来,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这丫头是员猛将。叫他痛过、悲过又重燃起希望,这个浴佛节,变得前所未有的令人期待。

☆、第98章昼话yīn转

装疯装得久了,音楼已经摸着了门道,眼神要呆滞,动作要怪异,嘴里胡言乱语,这么的就足以糊弄住所有人了。皇帝起先是不信的,对她多番试探过,无奈她时好时坏,观察了很久,到底还是放弃了。若论感qíng,不能说没有,但和肖铎必定没法比。或者只有初初的一点眷恋,后来更多的是不甘和利用。音楼有时觉得他很可怜,空得了江山,连自己想要什么都不知道。他爱身下的髹金龙椅,爱祖宗传下的万世基业,更爱吃喝玩乐纵qíng声色。他就像南唐的李后主,有才qíng、xing骄侈、喜浮图,唯独不恤政事。一个国家气数将尽,末代便是这样一副让人无能为力的惨况。

四月初七宫里忙开了,为第二天的浴佛准备全套的纯金器皿、宝香、会印钱及放生的活物。别人做功德,一般放鲤鱼和guī鳖,音楼不是,她叫四六抓了条刚出dòng的蛇,装在绡纱做的袋子里,自己亲手拎着,大摇大摆去了皇太后的慈宁宫。

绡纱很薄,里面的东西可以看得一清二楚。chūn天万物生发,蛇才从一个寒冬里醒转过来,正是活跃的时候。那是条碧绿的竹叶青,筷子粗细,身条优美,昂着头吐着信子,直往袋口上蹿。

音楼的出现立刻引出一连串尖叫,淑妃战战兢兢说:“皇后娘娘,这蛇有毒,叫它咬一口会出人命的。”

毒牙早拔了,音楼小时候并不娇养,这种东西也不害怕。她往上抬了抬手,举到淑妃面前,“你瞧它多漂亮,怎么会有毒呢!淑妃喜欢吗?喜欢我和你换,你那尾锦鲤也不错。”

她的口袋往前一送,几乎贴上淑妃的鼻尖。绿油油一团夹带着腥气扑面而来,淑妃吓飞了魂,两眼一翻就昏死过去了。

殿里乱成了一锅粥,皇太后双手合什大念阿弥陀佛,冲音楼斥道:“皇后也自省些个,你放生什么都不要紧,叫底下人关在笼子里带到碧云寺就是了,自己提溜着像什么样子?你是皇后,不是外间的山野村姑,这样不忌讳,有失皇家体统!”

音楼不以为然,扭头道:“老佛爷此言差矣,众生皆平等,为什么独不耐烦我的蛇?我是皇后,我爱提溜着,谁也管不着。”

她这个猖狂样儿,天皇老子也拿她没辙。皇太后厌恶地皱了皱眉,回身看榻上的淑妃,嬷嬷使劲掐了半天人中,这才悠悠醒转过来。睁眼一看皇后探头探脑,淑妃就哭了,抓住太后衣襟道:“老佛爷给我做主,姊妹们都是好人家出来的女儿,怎么经得住皇后这么作弄!宫里再不整治,往后还能成事么?今儿吓唬我,明儿就该杀我了。皇上不管,老佛爷再不管,咱们这些人可活不了了。”

音楼一听生气了,“淑妃你胆儿不小,当着本宫的面敢叫老佛爷惩治本宫,当我是死人么?坏话背着人说的道理不明白,要本宫教教你?”

淑妃愕然往后缩了缩,“看看,这是又要发作了。早前皇上封后她就推三阻四,万事都有定数的,非要把人按在那个座儿上,她福薄镇不住。当初还不如封贵妃,总比大伙儿一道水深火热的好。”

音楼错着牙道:“越说越不像话了,我手里有金印,你再罗噪一句,即刻摘了你丽妃的衔儿!”

旁边丽妃一脑门子汗,怯怯举手道:“娘娘,我才是丽妃,她是淑妃。”

音楼哦了声,“对,我弄错了。”又冲榻上人使劲指了指,“皇后有什么了不起,照样不得皇上宠爱。你以为你一哭二闹就能挽回皇上的心么?我有儿子,你有什么?将来大殿下继位,头一个把你送进泰陵,看谁护得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