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为了上辈子的言澜布下这一局,她以为自己从未变过,始终是那个大梁丞相蔚岚。大梁丞相蔚岚求什么?求的是权倾朝野,是千古流芳,是能稳住国家局势,恢复汉室天下。
大梁丞相蔚岚,她的师友在变法中被bào屍十日,她仍旧能奉凶手为师。
大梁丞相蔚岚,她有一颗如此坚硬的内心,凡事只求最后结果,过程如何,她一概不论。
如今的局势并没有脱离她的掌控。当她决定为言澜翻案,一方面是为了保言澜,另一方面想的就是如何借助这个案子,让太子与苏城斗法的过程里,自己步步高升。
中间苏城的激进固然让她意外,但是当她和谢子臣琢磨清楚苏城的想法和手段后,便又立刻重新站了起来。
她如今是吏部尚书,她会在太子回归前让朝廷里布满她和谢子臣的人,她和谢子臣会是迎接太子回来的首要功臣,她的确借由这件事,平步青云。
可没有半分欣喜,更无高兴可言。
她突然发现,她生命里那些以为并不重要、毫无颜色的人,原来是如此鲜活的存在。
而她以为也没有如此重要的人,也已经成为如此巨大的牵绊。
她以为自己的内心冰冷如铁,却发现不知不觉间,她早已如一个少年人一般,也会满是豪qíng,也会胸怀激dàng。
她沉默着没有言语,言澜皱眉看她,蔚岚缓缓回神,开口道:“你先躲起来,等需要你时,我会去通宝当铺门口挂一个红灯笼,看到了,你便来找我。”
“别找麻烦。”
听到这话,言澜点了点头,头也不回道:“我走了。”
说完,便跳下马车去。
马车继续朝前,一路来到阮府。蔚岚下了马车来,报上自己的名帖后,阮家人便将他领到了后院。
阮康成已经醉酒喝成了一滩烂泥,蔚岚抱琴站在长廊,看见阮康成躺在地上,抬起酒壶,将酒倒在自己脸上。
蔚岚走过去,木屐发出哒哒之声。阮康成听见了声音,却也没有回头,仿佛蔚岚这个人不存在一样,闭着眼睛只知道喝酒。
蔚岚停在他身前,看着阮康成的模样,皱了皱眉头。
她也没多说什么,径直将琴放下,而后道:“阿韶让我同你说,路是他自己选的,无需愧疚。这把琴你同他要了很多次,他没给你,这一次送给你。”
阮康成没说话,他闭着眼睛,仿佛什么都没听见。
蔚岚起身离开,走了没几步,就听见身后人沙哑开口:“我是不是特别窝囊?”
蔚岚没有出声。
许久后,她终於道:“我等了你一夜,我以为你会来救他。”
“可我没有。”阮康成笑出声来,睁开眼睛,眼里全是泪水:“我害怕,我不安,我与他曾言是要同生共死的兄弟,可大难临头,我却连多说一句话的勇气都没有。”
“我一直以为自己多厉害,一直和他说总有一日我会成为一代名臣。可区区宫变,殿下一个眼神,我便吓得说不出话来。我怕他杀了我。”
“人之常qíng。”蔚岚垂下眼眸,淡然开口。
“如果是谢子臣呢?”阮康成突然出声:“如果是谢子臣被斩,如果你是我,你会眼睁睁看着他死吗?”
蔚岚没说话,她想着谢子臣被问斩的模样。
锐利的疼痛腾空而起,只是想一想,她就觉得无法忍受。
“不。”她冷然开口:“若是他,便是掀了这天下皇庭,我也会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