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牛也就是欺负人家驴子不会说人话, 不然人家一定喷死他。
真以为驴子晚来老魏家是在享福?想啥呢,这不是上一家也想着在卖驴子之前,先将自家田里刚收上来的粮食给磨了, 省得回头卖了驴子,还得靠人来磨磨。
卖牲口之前肯定要物尽其用啊!
多么合乎情理的事儿。
好在, 瞪了驴子两天后, 二牛也就放下了这桩事,不然他还能一直跟头驴计较?
结果他前脚放下心事,后脚他娘就给他安排了一项新任务。
带着驴子去别人家做工。
早先也有类似的活儿,不过那会儿是牛。秋收割麦子时,牛帮不上啥忙的,耕牛嘛,主要还是春耕前夕,将冻得邦邦硬的土给犁松了。不过,就算牛没办法帮着割麦子,可它能将地里收上来的粮食拉回去。这可比用人力挑、扛省事省力多了。
前阵子, 收完自家地里的粮食后, 二牛就赶着牛车帮忙了。碰上自家亲戚, 顺道也就帮了,别家就按照先前牛车载客来算, 看距离, 单趟收两到五文钱,一天下来兜里能揣不少铜板。
同样的, 驴子也能挣钱。
给人家磨磨呗。
“……人家运粮食就是集中那几天的,磨磨就不一样的,你可以这家折腾完去下一家。咱们村的都磨完了,就去隔壁村。”杨冬燕说着说着, 眼神古怪的看向二牛,疑惑地问道,“你怎了?不乐意干活?”
二牛哪里是不乐意干活啊,他是不想跟那头傻驴子待在一块儿。
因为那头傻驴子,总让他产生一种自己比驴子还傻的错觉。
呃,也许……不是错觉?
杨冬燕只是交代任务,她其实没打算给二牛说不的权利。因此,疑问的话刚出口,她很快就又添上了一句:“你要是不乐意干这个活儿,就跟你哥换一换。我让他拉着牛车去十里八乡收东西,粮食家禽啥都收。”
听了这话,二牛连个磕绊都没打,立马把脑袋点得跟小鸡啄米一般:“我去磨磨,我拉着驴子挨家挨户的推磨去!”
生怕亲娘反悔,二牛一溜烟儿的跑了。
杨冬燕露出了迷之微笑,心说傻娃子还跟老娘斗!
不过,她也没说瞎话,大牛的任务的确非常之重。
早先方氏为了在草市上摆摊挣钱,就经常跑到各村里收东西。可一则,她是要两头兼顾的,二则,就她一人也收不了太多东西。再就是,杨冬燕这回是掺了私心的。
让大牛赶着牛车去各个村镇收东西是真的,但趁机多收一些粮食也是真的。
面对未知的灾祸,且很有可能是地里粮食减产,如今的杨冬燕能做的也就是尽可能的囤粮了。
偷偷摸摸的囤粮……
这事儿搁在一般人家里还挺难办的,毕竟乡下地头谁家也不是门户紧闭的。尤其是农忙过后,就算部分人往镇上去打零工挣钱了,但还是剩下不少闲人,串门子就是他们的家常便饭。
幸好,老魏家不是别人家。
住在村尾就有个好处,村头的人不是真的有要紧事儿,都不会往他们这儿来。再有收货一事打掩护,只需要每次收了粮食截留下一部分,天长日久的,谁也不会真就那般细心的发现问题。
挖地窖也不着急,听大牛的意思,明年的收成都不一定会明显减产。
不过,最好还是在年关之前挖好地窖,挖出来的土,也可以随着牛车每天运一部分出去。
杨冬燕的小算盘打得啪啪响,只是这么一来,大牛二牛今年是肯定出不去了。
那也不要紧,计划赶不上变化,早先杨冬燕也不知道地里庄稼减产。大不了就跟今年年初那般,等来年正月里再让大牛二牛出门。
老魏家上下非常痛快的接受了这件事儿,没有任何人反对。
只是等消息传出去后,倒是有不少人倍感失望。
大家都等着跟在大牛二牛身后,想趁机发一笔小财。
杨冬燕才不管外人是怎想的,倒是在确定了大牛二牛下半年不走后,特地跟魏大嫂支会了一声,大意是,今年是不走了,要是想跟的话,来年正月里倒是可以一起出门。
魏大嫂听了这话,未开口先叹气。
“怎的?还非要赶在今年?”杨冬燕就纳闷了,至於嘛!
“倒也不是,是我小儿子的亲事不顺当。”魏大嫂生怕杨冬燕误会了,赶忙解释了起来。
其实,都不用特地解释,杨冬燕都能猜到肯定是不顺当的。
魏大嫂的眼界多高啊,从早先看中了窝头先生的闺女开始,杨冬燕就明确的知道了。
虽说窝头的先生家里也就那样,开着村学是能养家糊口的,但真的是谈不上有多富贵。估摸着,应该是比不上魏大嫂家的。
可嫁闺女跟娶媳妇是不一样的。
嫁闺女的肯定要考量对方家里的条件如何,娶媳妇谁又在乎呢?
怎地你还指望娶进门的媳妇带上丰厚的嫁妆?别做梦了,他们这一带的嫁妆约等於零,厚道一些的人家也就是将彩礼充当闺女的陪嫁,普通人家也就陪嫁一床棉被两身衣裳,空着手嫁过来的更是比比皆是。
所以,就算先生家里的条件也就那样,却完全不影响他把闺女嫁到一户殷实人家去。
魏大嫂想要比着这个标准找媳妇,那她家的条件就得先往上翻个几番。
关键是,身为亲戚还是近亲,有些话杨冬燕实在是不方便说。
杨冬燕耐心的听着魏大嫂吐槽给小儿子相看亲事的不顺利,总结一下就是,她看得上的人家都不同意,媒人那头提供的人家,她又看不上。
最终,魏大嫂叹息着道:“我就是想给我小儿子找个好一些的媳妇,怎就那么难呢?”
摸着良心说,魏大嫂也不是真想要找个四角俱全的好亲事,她挑小儿媳妇更多的看重门风。
希望对方来自於一个规规矩矩的人家,名声一定要好,长相钱财一律不看重,但最好是家里的长女,真正的长女,没有哥姐只有弟妹的那一种。
杨冬燕认真的想了想,就感觉这个要求贼他娘的耳熟!
思量了半天,还真就叫她想出来了。
“不是……你这是在挑长媳吧?”
遥想上辈子,杨冬燕给她的长子挑媳妇的时候,也是放眼整个南陵郡,将各家各户的好姑娘都扒拉了一遍。她那会儿更烦人,不光对家世出身有着严苛的要求,还只看各家长房嫡长女。
南陵郡那头,分家单过的更少,很多家族都是上百年不曾分家的。因此多得是好几房兄弟一起过日子的,像杨冬燕这样,只想要长房嫡长女的……
考虑到闺女一嫁过去就是王府世子妃,各家各户虽然对此略有微词,但还是都忍住了没当面逼逼。
问题是,堂堂一个永平王府挑选长媳自是可以有着百般要求的,哪怕家里没皇位可以继承,可他家有爵位可以继承啊!
郡王的爵位!
想到这里,杨冬燕看魏大嫂的眼神都不对了,找个小儿媳妇还那么麻烦,真想怼她一句,您配吗?
小儿子不就是随便找个差不多的就成了吗?
杨冬燕的小儿子……呃,确切的说,王府的三老爷是个庶出,找的亲事倒还真是门当户对的,也是异姓王的女儿,当然同样是个庶出。对方之所以答应这门亲事,完全是因为闺女长相随爹,高嫁是不可能的,这才成了这桩好事。
可就算是嫡子好了,刘二老爷娶的媳妇,单从家世方面看,那也是远不如王妃的。
就有病。
拿长媳的标准去给小儿子娶媳妇,人家好姑娘图啥啊?图你家有万贯家产?可就算有好了,依着律法,也是长子继承至少七成家业的。
杨冬燕苦口婆心的劝魏大嫂想开点儿,还勇敢的拿自己举例子。
“你看我家,大牛媳妇不就是处处比二牛媳妇强?你要想一个家里太太平平的过日子,长房就必须比其他几房强,将来这个家也是由长房来当的。你要是找个特厉害的,这不是故意想折腾的阖家不安吗?”
魏大嫂沉默了半晌,若说她完全不懂这个道理是不可能的,可她就是觉得真这么做了,委屈了她小儿子。
“可我觉得,我么儿比我大儿强啊!”
杨冬燕真是没忍住,偷偷的翻了她一个大白眼,考虑到魏大嫂以前总是帮衬自家,她这才忍住了,继续劝:“就照你说的,你大儿不如你么儿。那你应该怎做呢?给你大儿娶个好媳妇,多给机会让你大儿历练,实在要是扶不起来,你就扶你大儿的孩子!”
魏大嫂听不进去的,她怎么想都觉得是自家么儿吃了大亏。
又片刻后,魏大嫂蹦出一句话:“我想分家了。”
“分呗。”杨冬燕是无所谓的,南陵郡的世家大族是没有分家的习惯,可那是世家大族,跟乡下地头的习惯本来就不一样。
像老魏家当初,不就是杨冬燕的公婆都还在世时,就做主分家的。还是那种相当公平的分法,房屋田产几乎都是对半分的,给长房略多的那一些,也是因为长房到时候要负责养老送终。
杨冬燕以为,魏大嫂也想学公婆那种分法。
这种分法最大的问题就是,哪怕上一辈辛苦几十年好不容易攒下了一份不薄的家当,几房一分,又都成了穷人。
在南陵郡的世家大族里,是几乎不能想象的。但在乡下地头,却是最常见的分法,毕竟手心手背都是肉,家当一共也就那么一点,若是分少了,只怕分出去单过的那一房都活不下去。
结果没过多久,杨冬燕就被一个消息震住了。
隔壁家啊,是要分家了,可魏大嫂根本就不按牌理出牌!
别家就算分了家,那也是留长房在家,由长房赡养父母,将来给老人办后事送终。就算财产平分好了,起码当爹娘的,都是跟着大儿子过日子的。
结果,隔壁家是把大的几个全轰出去,只留小儿子在身边。
杨冬燕:……???
原来,活得久了真能见到很多稀罕事儿。
不过在这个事情上,杨冬燕其实是没有话语权的。隔壁家的请了老叔过来商谈,其他族里的长辈也都过来了,一时间热闹得跟个菜市场似的。
杨冬燕就很烦。
她本来就是那种喜欢清静的,宅且讨厌一切热闹的环境。
结果隔壁家冷不丁的就搞了事儿,连着好多天,都是热闹非凡,有人同意有人反对,更有不少人提出各种意见和建议来。除了没打起来,吵架啥的简直就是家常便饭。
就他娘的烦人!
隔壁吵成这样,老魏家这边肯定不得安宁的。兼又有人往这边来,指望她也过去劝一劝。
劝?劝个屁!
该说的能说的,她老早就跟魏大嫂说过了。眼下过去,劝啥?是劝隔壁几个大的老老实实的带着媳妇孩子分家单过,还是劝魏大嫂依着正常模式分家?
可眼下都闹成这样了,真要是按着正常模式分家,魏大哥和魏大嫂还能跟大儿子一家处得好吗?如今兴许看着还不显,等以后呢?等老得走不动了呢?
所以是劝不动的。
劝那几个大的就更扯淡了,明摆着是吃大亏的事情,怎办啊?如果今个儿是老大老二老三闹着要分家,趁此机会当爹娘的给几个大的一个教训,倒也合适。可眼下,是当爹娘的不要几个大的了。
就怎么着都不占理,偏不讲道理的还是爹娘,能怎办?
杨冬燕两边都不想帮,索性承担了送窝头去上学的重任,她还找了个结实的竹篓子,用来装猪崽。
猪崽沉啊,入手都是坠着的,所以竹篓子必须结实。
搞定以后杨冬燕就开始了两头奔波,背着猪崽去上学……咳咳,送窝头上学。
这一送就送了半拉月,隔壁家也总算消停了。
杨冬燕都懒得去打听到底接下来要怎办,她只忙着追问家里人各项任务的进展。
还真挺不错的。
大牛连着跑了好多地方收货,得亏他前阵子就因为想买地的缘故,接触了不少人。这回要收获了,又是秋收以后,本来好多人家就是要卖掉部分粮食的,因为大牛给的价格比镇上粮店的收购价也不差多少了,为了省事,不少人选择直接将粮食卖给大牛。
当然,老魏家是吃不下那么多粮食的,再说这不是要掩人耳目吗?就将其中大半又拖到了镇上卖掉。
虽说收购价跟卖价是没差多少,但有牛车在,一趟能运送几百斤的粮食,这么一算,差价就算再少,总得来说还是有赚头的。
一来一去的,老魏家里囤了不少粮食。
二牛那头,初时是放了话出去,若是有人需要驴子推磨的,就唤他过去。不过,礁磬村这边还是穷人家多,多半舍不得出这个钱,因此生意也就那样。哪怕他后来领着驴子各个村里都逛了一圈,舍得钱的还是在少数。
干了一阵子后,他就索性隔天出门,不出门的那一天,就留在家中后院挖地窖。
隔壁就算再怎闹腾,最多也就是跑来前院瞅瞅,发现没人后,也不会特地往后院去的。再说老魏家还养了一只大黄狗,真要是像魏大嫂那种经常来串门子的熟人倒是还好,碰上眼神的,它一准瞎叫唤,就是不怕狗的,这么瞎嚷嚷,也挺吓人的。
只这般,杨冬燕开溜了半拉月,家里其他人倒是将事情都完成了个七七八八。
像囤的粮食,已经堆满了一间屋,这就很多了,足够他们老魏家吃上两三年的了。
还有地窖,就差个收尾工作了,最多三五天,就彻底完工了。
所以二牛是真能耐,木讷是不假,但凡是卖力气的活儿,他一准儿干得格外漂亮。
杨冬燕寻思着,自家都明知道未来几年可能会发生灾荒,那得提醒一下亲戚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