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这是何苦呢,人都没了,您纵然再伤心也於事无补,倒不如忘了丞相,以您跟万岁爷的情份,在这紫禁城里,还不宠冠后宫吗,万岁爷虽说封了后宫,却后位虚悬,多少大臣进言催着皇上封后,皇上只是未应,说到底儿,还不就是等着姑娘回心转意吗,姑娘跟万岁爷这么僵着什么时候是个头呢,难道要一辈子不说话儿了,姑娘是个聪明人,怎么这事儿上却糊涂了……”
福安苦口婆心的劝了小一个时辰,嘴都说干了,可就是连点儿回应都没有,晓晓坐在哪儿,头都没抬,一心做着手里的针线。
福安就奇怪了,这宫里头谁不知道,干清宫御前的晓晓姑娘,若论聪明伶俐,谁都比不得,可要说做针线,那真是个人就比她强,宫里这些年,啥时候见她拿过针呢,可自打被皇上带回来,不知着了什么魔,就做上针线了。
前头两天一句话不说,茶饭怎么端来怎么端出去,也不见睡觉,人都脱了形,在那么下去,这条命恐都保不住了,万岁爷实在没招儿了,昨儿下了口谕,姑娘再不吃不喝,跟前伺候的宫女,太监,嬷嬷,连御膳房做饭的御厨,有一个算一个,都得杀头诛九族。
昨儿呼啦啦在外头跪了乌压压几十个人,头不知磕了多少,那血把地上的青砖都染红了,末了,姑娘终是吃了一半碗粥,喝了两口参汤,保住了她自己的命,也保住了宫里上下奴才的身家性命,。
当奴才不易,宫里的奴才更难,主子间斗气儿,奴才就做了筏子,其实,福安真觉着晓晓这么拧着没用,前些年没瞧出来皇上的秉性,那是压着呢,外头慕容兰舟把持着朝政,把皇上当成傀儡圈禁在宫里,万岁爷除了忍能怎么着。
可毕竟是真龙啊,忍了这么长日子,如今大权在握,哪还能压着性儿,不舍得动她,可还有别人呢,这是姑娘吃东西了,要是再那么不吃不喝的,不说这满宫的奴才,姑娘可还有家里人呢,为着姑娘,万岁爷什么狠心下不了啊,这世上也就对姑娘一个心软,旁人哪能得万岁爷眷顾半分呢。这是造化可也是冤孽,若是能放手早放手了,哪还能折腾出这些事儿来。
福安见自己劝了半天没用,只能再退一步,把桌上的参汤往前推了推道:“御膳房的掌事公公在外头跪着呢,万岁爷吩咐下了,姑娘若不把这参汤吃了……”话未说完,就见晓晓端起小盏一口一口的吃起来,吃完了放下,仍做她的针线。
福安瞄了一眼,她手里的活计,是双男人鞋,福安自然不会以为是给万岁爷做的,如今都把皇上恨坏了,肯定是慕容兰舟的。从不动针线的人,倒巴巴做起了鞋,可见心里头装的多深了,便那人死了,这一时半会儿的,恐皇上也难如意。
福安待要再劝,想想还是罢了,自己说了这么多,便她没回应,也听在耳朵里了,想到此,轻声道:“姑娘先歇着,奴才下去了。”
晓晓并未瞧他,她现在脑袋还是木的,耳朵里总能听见那天的雨声,哗啦哗啦的,像倒水的声儿。
夫子去了,这是福安告诉她的,她并不觉着这是谎言,那种情况下,除非夫子是神仙,否则必死无疑,小白根本不会让他活着。
自己太傻了,傻的相信小白释怀了,傻的以为自己跟夫子一走,就能安生的过日子了,是她害了夫子,若没有她,大夏朝的慕容丞相,恐怕到今天还是人人惧怕的人物,若没有她,夫子根本不会死。
小白恨他,也是因为自己,自己错估了小白的城府,忘了他早不是那个溪边的傻小子,他是皇上,是天子,是一国之君,他想要什么就得要什么,要不来就抢就夺,他手里握着生杀予夺的权利,可以由着性子的为所欲为。
可他错了,她会告诉他,有些事只要她不愿,就算他是皇上也没用,晓晓眸光硬如铁石,却低头落在那鞋的瞬间却温软起来。
她早应了夫子给他做鞋的,却一直拖,一个是自己不擅针线,另一个,也是怕他嫌弃,如今倒是想让他嫌弃,可再寻不见嫌弃的人了。
也怨不得他嫌弃,晓晓自己拿过笸箩的另一只比了比,一大一小呢,若他见了,不定要笑她蠢笨呢,不想再重做了,若她做的好了,说不准夫子反认不出是出自她手的了,倒是这样才好。
想着把最后一针缝好,摆在桌子上瞧了会儿,抬眼扫了眼四周,这里是东暖阁,她异常熟悉的地儿,就在这张桌子上,她教会了小白读书识字,把夫子授予自己的那些全部教给了小白,然后小白长大了,翅膀硬了,有城府了,知道韬光隐晦迷惑夫子,背后悄然收买赵丰,一路上借机下毒。
他肯定知道夫子有所防备,明着来,就算夫子把江山交给了他,他一样无可奈何,明着不成就来暗的,来阴的,他的阴险毒辣,攒了这些年,都用在对付夫子身上了,真可谓用心良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