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缘起
「是你救了我吗?」一身湿透,狼狈不已的少女浑身略略抖颤的询问眼前的男子。
正要将颈鋳铐上少女脖子的殷狐手一顿。
通常意外身故的人类,在刚死之际,意识是浑沌的,尚未意识到自己已死是常态,但这么快就脑子清醒,还能问他话的倒是鲜少。
「感谢您的大恩大德。」少女别腰行了个大礼,便转身欲离去。
颈铐尚未铐上她的脖,殷狐下意识抓住她的手腕——「呀!」少女甩手鸡猫子喊叫,「呀呀呀呀呀!你的手好冰啊!」她像不小心踩到着火的竹炭,双脚轮流蹦跳着,「你是死人吗?不然手怎么这么冰呀?」这位姑娘,你也是死人呀。
殷狐默默在心中回道。
他拿起颈鋳,「喀哒」一声,圈住细细的颈项。
少女低头看着连结颈铐的铁链,再看着铁链另一端的他。
「这是什么?」少女拉起铁链问道。
「白悦,你阳寿已尽,随我回地府。」
「啥?」白悦满脸不解,「什么阳寿?什么地府?」
「你已经死了。」他干脆说大白话。
「啥?」圆圆的双眸吃惊瞪得老大,「我死了?」
「对。」殷狐转身,不料一双小手硬是将他转回来。
「我已经死了?」
「对。」她脑子有问题吗?听不懂人……鬼话?
「那我妹呢?」
「你妹?」她妹怎了?
「我妹是不是也死了?」肩上的五指将他掐得更紧,「我妹……我妹她差点……差点被我爹给毁掉清白,我为了救我妹……把爹杀了,妹妹认为是她害我弑父,竟然要跳井自杀,我为了阻止她,结果……不小心摔了下去——」她一顿,「我真的死了喔!」她像是这个时候才忽然明白自己是真的死了的结果。
殷狐点点头。
他对死者的故事没什么兴趣。
每日死亡的人数这么多,他不过是个阴差,职责就是将死掉的灵魂带回地府受审,每个人的故事他都要听一遍,这活儿是还要不要干?
见殷狐面无表情,似乎听不太懂她说的话似的,白悦急得要跳脚了。
「所以,我妹呢?她有没有一起摔下来?她会不会也跟着我死了呀?」
「我不知道。」他负责拘提的灵魂叫白悦,至於她妹妹可能叫白什么碗糕的,跟他无关。
「那你跟我去看看好不好?我要确定我妹是不是还活着。」
「死了又怎样?」他冷声淡道。
「我妹很胆小的,就算死了我也要陪着她,才不会被你吓到!」
「……」她这人说话有失公允喔,他又不是什么青面獠牙的可怕长相,且某一世为狐狸的他,外表更优於人类,她竟然说她妹妹会被他吓到?
请问她刚才是有被他吓到吗?
「我不是说你长得不好看的意思。」怕他误会,白悦忙解释。
你现在才想解释太晚了。
殷狐转身便走。
「呀……哎呀呀……」脖子被缚的白悦被拉得踉踉跄跄,「这位公子啊,你虽然长得挺好看的,但总是个鬼呀,我妹从小就怕鬼,晚上我一定要陪她睡的。」
「就算你妹死了抓她的也不是我。」
「不管怎样,你就让我去确定一下嘛!我妹才十三岁啊,你就行行好,万一她死了,我还可以牵着手陪她一起走,万一她还活着,我要告诉她这杀父的罪名姊姊一肩担下了,叫她别放在心上,好好过日子啊。」
「七日后你还可以回来看她。」头七那一天,鬼魂都会回到阳间见家人。
「万一她在这七日内死了呢?你要负责吗?」关他什么事?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白悦死命想劝动看起来十分薄情的他。
「你就算到她面前,她也瞧不见的。」
「鬼魂不是可以现身的吗?」民间故事都这么说的呀。
「不是每个鬼都有这样的能力。」
「喔,是不是要变成厉鬼才行?」他倏地转过身来,「你打算变厉鬼?」那他得使出强硬手段了。
「喔,不不不不不,」她连忙摇手澄清,「变厉鬼我妹就算活着也要被我吓死了,更何况,」她拉拉自个儿的衣服,「你没预告一声我今日会死,我没换红衣啊。」不是要穿红衣才能变厉鬼?
「……」这意思是说是他的错?
「大哥啊!」谁是你大哥!
白悦直接跪下抱上他的腿,「求求你呀,确定一下嘛,不确定我心不安呀,你怎么忍心让我带着遗憾回地府呢?你要罚我上刀山下油锅都没关系,只要让我确定一下我妹妹现在的状况就好,求求你了。」他毫不理睬,举步上前。
「爷呀!」她死命抱着他。
他怎么会提了一个麻烦鬼?
「壮士呀!」别烦他了,没门的!
「你不让我去,我不会放手的!」她死死的抱着他小腿,坚决不放开。
该死的,她不会打算这样一路让他拖回地府吧?
「只确定一下!」他妥协了。
「好!」白悦立马跳起,抹掉满脸泪,朝他又是一个深深大礼。
他们很快的就找到了妹妹,她正被邻居关照着、劝解着,哭得像个泪人儿,前方,就摆着她跟父亲的屍体。
过一会儿,她看到一个少年进来了。
那是他们的青梅竹马,她很喜欢他,但她也知道妹妹喜欢他。
少年一过去,妹妹就抱着他嚎啕大哭了,少年低声哄慰,白悦注意到少年的唇抵上妹妹的头顶心。
她心口一紧,随之释然。
「大哥,成了鬼还有心吗?」他转头瞧着发出奇怪问题的白悦。
「没事,」她笑了笑,「我们走吧。」殷狐看了少年一眼,再瞧她一脸落寞,当下了然。
拘提到地府的白悦因为弑父大罪,本应处以一百零八昼夜尖锥刺身加上轮回七世不得好死的极刑,但阎王爷念在她算情有可原,故免去了尖锥刺身,仅判轮回七世不得好死。
於是,白悦跟着一群等待投胎的魂魄排队来到孟婆所掌管的驱忘台,准备喝下孟婆汤,投胎转世。
她忽然看到一个熟人。
「大哥啊!」她朝他挥手,但他没回头,「公子啊,壮士啊,爷啊……那个耳朵尖尖的美男子啊,回头看看我这里啊!」殷狐本想听而不闻的,怎知她都挑明耳朵尖尖,任何有长眼的都晓得她在喊谁。
他迫於无奈只得走上前去。
「我今天要去投胎转世了。」白悦道。
关他什么事。
「阎王爷罚我七世不得好死。」殷狐闻言,脸色微乎其微的起了变化。
「我罚完七世之后,就可以拥有新人生了。」他看着白悦那不算太强健的魂魄。
不得好死的灵魂通常都受了太多苦难,每一次从肉体脱身,都会增加苦难的伤处,有的撑不过的,七世处罚后,因为魂体太破碎,魂飞魄散都有可能。
她,撑得了这么久的时间吗?
「我只是想告诉你一声,」她悄声附耳,「谢谢你让我没有遗憾。」她朝他绽露充满谢意的甜美微笑,没有怨恨,没有不满,只有感谢。
「你不怨吗?」殷狐也不晓得他干啥这样问她,关他什么事啊,但他就是想问,「你爹……毕竟你不是存心。」
「所以阎王爷有帮我减轻刑罚了,阎王爷真是好人。」才不是呢,七世不得好死可不是什么轻松的刑罚呀。
「轮到我了!」她朝他挥挥手,「我死了记得来提我的魂喔。」他目送着她飮了孟婆汤,过了奈何桥,直到身影不见才毅然转身。
关他什么事啊。
「这位公子爷啊,您长得可真俊俏啊!」涂着红色蔻丹的窍指轻佻的滑过殷狐的下颔。
「……」这女人这辈子竟然当了勾栏院的鸨子了?
「是不是每个鬼差都是这般俊美?」藕臂勾上他的颈,媚眼勾魂。「真让姊姊我心动啊!」说着,趁其不备,偷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