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十殿阎王之一的阎王爷心情非常不好。
当年他不过是趁着鬼节放假,上了阳间,穿越到二十一世纪,化身为石油大亨,搭乘游轮与美女环游世界三十天,怎知一回来,地府整个风云变色。
地府,本身是一个庞大的审判组织,阳间的人与牲畜死后都会被带到此处,逐项审视功过,判决惩处及投胎转世再行轮回。
由於阳间人口越来越多,地府无法处理消化庞大业务,后来分殿管理,圈属负责范围,就像人间行政官,各自审处领地的阴魂。
他上任不过三百年,算是较为资浅的。
那群什么地府员工自救会的会员休假不归,投胎转世到阳间已经十八年了,这里头还有他最得意的下属——殷狐,真是叫阎王爷心痛悲切又愤怒。
他被背叛了,被背叛了呀!
其下鬼官集体叛逃,他小心翼翼的严守秘密,吩咐所有属下噤口,否则要是传到总殿阎王那去,他的位子就要被拔掉了!
等他们回来,哼哼,他一定重重惩罚,尤其是殷狐,非要赏他个一百大板不可……嗯,一百大板好像太重了,万一他因此横了心,决定再去投胎,或是干脆回阳间修行,他就少了一个得力助手了耶。
还是再商议商议好了……奇怪了!
他贵为阎王,怎么可以对个小小阴差有所忌惮呢,况且是那家伙辜负他对他的重用与信任,什么一百大板,一千大板都不够解气……只打烂屁股还是不够,应该还要下下油锅,把他炸成烤狐排,再来个万箭穿心,或是罚他走健康玻璃步道,将他整得死去活来,这才够让阎王老子爽快!
虽然那群「叛贼」溜到阳间,以阳间历法来算已过十八年,但阎王爷只要一想起,就要气得吹胡子瞪眼,颔下的美髯都要打结成麻花辫了。
「哪,」坐在特地从人间订购,符合人体工学,坐垫柔软富有弹性的阎王椅上的他问着一旁的文判,「真的没有办法现在就将那群叛贼抓回来吗?」
「报告阎王,」风度翩翩的文判不疾不徐道,「由於他们都是采『正常管道』投胎转世,故得等寿尽才能回地府。」所谓的「正常管道」就是前任文判在生死簿上填上出生与死亡时辰,并喝了孟婆汤,走过奈何桥,投胎转世。
「这群人根本是钻法律漏洞!」阎王爷怒而翻桌。
本身是执法人员,自然晓得地府规条,只要是循「正常管道」投胎,任阎王爷有再大本领,也不可先行拘提,得苦巴巴等到阳寿尽的那日。
「阎王息怒。」文判宽袖挥动,沉重案桌归位,包括上头的笔墨纸砚。
「等他们一回来,我一定……」忽然间,天摇地动,风云变色。
「这是怎么着?」众人诧异观望四周。
阳间就算发生了大地震,也撼动不了地府,除非来源与地府有关。
阎王爷口中念念有词,长指在半空中画了个圆,一面水镜迅速成形,秀出地震的来源。
「这不是……」阎王爷满心诧异惊起,「殷狐?他怎会变回真身?」此时秀在水镜上的正是恢复狐形,投胎转世的殷狐,一身银色的亮丽狐毛仿佛刺蝟般竖直,而让阎王爷心惊胆颤的是,那从脚底开始变化的黑。
「惨了!」阎王爷大叫,「要成魔了啊!」
「怎么回事?」一旁的文判跟其他官吏急呼呼的挤过来看。
「殷狐怎么魔化了?」文判震惊的看着殷狐已呈黑色的脚。
「事出必有因,我来查查他之前发生了何事。」阎王爷从水镜上叫出按键,按下倒退快转。
「两倍数、四倍数、八倍数……啊!烦死了!」快转还要从头看起,哪有那个美国时间。「解说员在哪?」一名长发飘逸,着白色衣裳的芳龄少女出现在水镜正中央。
「请问阎王,唤奴家何事?」
「殷狐为何成魔?」阎王爷直接开门见山。
「请给奴家五秒钟时间。」解说员身影没入水镜,五秒钟后又现身,将前因后果言简意赅叙述了遍后便退下了。
「阎王,这可怎是好?」文判担忧的望着阎王爷,「若殷狐真成了魔,人间必成焦土,他是擅自投胎到阳间,上面若惩罚下来,咱们都得遭殃。」而判刑最重的,当然就是阎王爷本身。
「我当然明白。」这群叛徒,这群混帐,就会没事给他找事干!
「阎王大人,殷狐已半身成黑了!」一旁官吏恐惧提醒。
等殷狐全身毛发变成黑色,可就回不去了啊!
阎王爷闭眼,念念有词,须臾弹指,「哒」的一声,水镜内的所有动静皆停止了下来。
这是时间暂停,但不可使用太久,否则要写报告上呈总部的。
地府跟阳间一样,规矩一堆,出了事非常麻烦的。
「刚解说员是不是说,殷狐成魔,与一名女子有关?」阎王爷问。
文判颔首。
「把那女子的资料调来给我,快!」他要知道这个女子是有啥通天本领,竟然有办法让殷狐不惜为了救她成魔。
文判进入收有人间所有资料的资料库内,闭目凝神,双手在空中挥舞,一个个的文字从书册中飘出,凝聚,最后成了一本新册子。
他先行翻阅,心中了然。
「原来……」阎王爷看了册子后也恍然大悟了。
原来是七世的纠葛,牵动了殷狐的情啊……阎王爷抬手在水镜上滑动,滑到地牢的另一侧,果然看到一名阴差拘提了聂湘的魂魄。
「真是麻烦。」阎王爷托腮叹气,「这把聂湘的魂拘回来了,事情就绝对不可收拾了。」
「阎王,能上阳间把殷狐也带回来吗?」有官吏提议。
「然后直接炸掉地府吗?」阎王爷狠瞪提了烂建议的官吏一眼,「你别小看殷狐啊,他虽然因为慧根不足,没有修行成仙,但其实也差一点点了,而他转世为善人两世,又当了百年阴差,积累下来的功力深厚,身负异能的他要是成魔,必成大灾难。」官吏立刻捣嘴,不敢再提。
「阎王,可行之法恐怕只有一项了。」文判道。
「似乎也只有一项了。」阎王爷叹气。
阎王爷手放在水镜上,放大了阴差的画面。
「喂喂。」他再弹了弹指,阴差恍若大梦初醒的转过头来。
阎王爷挥手,「放了那个女孩。」天摇地动。
地牢仿佛受到爆炸般粉碎,砖造的墙出现裂痕,眼看着就要崩塌……「……华……殷华……」鲜血沾染的白晰小手搭上黑色毛发覆盖的前足,似呢喃似呓语,唤着心爱男人的名。「殷华……别……」银黑毛色混杂的狐身一下子缩回人形,他低头急急确认这虚弱的嗓音是否来自聂湘之口。
黑色的瞳珠闪着幽微生命之光,清泪自眼角滑下。
「殷华……」苍白的小嘴轻喊的的确是他的名。
殷华没有任何犹豫与冲疑,他迅速抱起命悬一线的聂湘,飞越出牢房,冲往医馆。
「……你这是气血不足,只要……」
「救她!」急躁的嗓打断了县里素有「妙手神医」之称的老大夫的诊治。
老大夫一脸不悦的转过头去,却见满室惊诧,而一个几乎是衣不蔽体的男人,抱着一个浑身是血的女人,伫立在大门口。
「你这是……你不是殷捕快?」老大夫讶异起身,「这是谁?怎么好像受了很重的伤?」吐得一身血啊。
「这是我妻子。」殷华直接将人往他身上推,「快救她!」老大夫可没听说过殷华何时娶妻了,但救人如救火,他还是指示他将人带到后方的里屋诊察。
诊察过后,老大夫稀疏的眉纳闷打结。
「她这症状是服了毒药,莫非她想自杀?」毒药?殷华诧异。
这狱牢内哪来的毒药?
是谁想害死她?
老大夫倏忽想起数日前因为不守妇道还狠心贩卖了亲侄儿女,至今一直不肯承认罪状的罪妇,不就是眼前的聂湘吗?
「县官昏庸愚昧,诬告也相信。」殷华怒道。
「她被放出来了?」莫非真是无罪?
「是被我救出来的。」
「这……」老大夫退缩了,「殷捕快,你这是劫囚,我若救了她,也要被问罪的……」老大夫的衣领忽然被揪。
「不救她,你今日就见阎王。」这、这是威胁要杀他?「殷捕快?!」
「我可以证明她无罪,你快救她,否则我也不怕肩上多担一条人命!」那狠戾的眸,让人胆寒。
若他不是可走在阳光之下的人类,老大夫真要以为白日遇见恶鬼了。
「鬼捕殷华」啊,人见胆寒鬼见愁,名不虚传啊……「我现在马上救。」老大夫抹去额上豆大的汗珠,吩咐伙计拿水进来,强行灌水催吐胃中残余的毒药,并快速拟了药单,叫伙计抓药过来为聂湘解毒。
而在县衙那,在天摇地动的同时听到类似爆炸的声响,众人一等地不再摇,不约而同奔向大牢,发现关着聂湘的地牢已倾倒,人已不见,狱卒状似吓晕了,连旁边关着的犯人不是吓昏就是吓傻了。
「发生什么事了?」官差摇着昏睡的狱卒好一会儿,才发现他们被下药了。
「殷华劫囚!」县太爷气得胡须颤抖。「他果真被迷了心魂。」
「这下怎么办?」一旁的官差询问。
「当然是要把人抓回来。」众人面面相觑。
「还不快去?」县太爷怒吼。
「大人,这是要我们去抓殷华吗?」官差冲疑的问。
「废话。」大伙再次面面相觑,心头想着的都是——谁有那个能耐抓殷华?
别的不说,他行动比他们还要迅速敏捷,武功还要高强,就算十名官差围攻他一个,也不见得拿得下人。
再说……大伙望着倾倒粉碎的地牢。
平日的殷华,到底隐藏了多少实力啊?
刚才那阵让人无法站稳的大地震,该不会也是出自他手吧?
「怎么着,还不行动?!」县太爷怒瞪。
「是!」身为官差,只能硬着头皮听令行事了。
官差们走了,县太爷却是膝盖一软,整个跪倒在地上了。
「大人?」师爷忙扶起县太爷。
「你说啊,」县太爷的唇都是抖着的,「这殷华会不会报复到我头上来?」
「这……小的也不敢说……」师爷心中也惊惊的啊,真怕大伙都要受到牵连了。
两人再看了毁损的地牢一眼,不约而同打了一个寒颤。
待老大夫将聂湘腹中的毒药催吐干净后,灌入了解毒药,臀上的伤处包扎好,确定人无大碍,只等醒来后,殷华腕上挂着药包,将人带回殷府东厢房。
正在打扫东厢房环境的奶娘女儿如玉一看到他忽然回来,臂弯中还抱着重伤的聂湘,惊骇得说不出话来。
他将药包丢给她,命令道:「去煎药,三碗熬成一碗。」
「是。」如玉拿了药包出去,但不是直接去厨房,而是到主屋去打小报告了。
主屋这边,总捕头殷老爷刚回家,他因殷华劫囚而焦头烂额,殷夫人听闻此事哭断肠,这会儿听闻殷华竟然已经归家,连忙奔来东厢房。
「华儿!」殷老爷一入屋看见坐在床缘照顾聂湘的殷华,开口斥责,「你怎么这么胡涂?你竟然劫囚,而且还把人带回家?」这是要让他差事不保吗?殷华抬首,一脸阴鸷。
殷老爷心头陡地一惊,随后进来的殷夫人也被儿子那狠戾的神色骇住了。
这是他们的儿子,却也不是他们的儿子。
昔日的殷华固然鬼气逼人,让人不敢直视,但他实则是个人淡如菊的孩子,淡泊平和,人畜无害,甚至还拒绝所有的肉食,可现在的他却像头凶狠的老虎,护卫着他的挚爱,任谁敢轻易靠近,必遭利爪撕裂。
「是你们在背后策动的吗?」殷华沉声问道。
「策动什么?」殷老爷不解。
「陷害聂湘,想逼死她。」两人闻言脸色大变。
「我们怎么可能会想要害死一个人!」殷老爷怒道。
「娘……娘只是要聂湘离开你而已,我从来没有想到过要害死她的。」殷夫人焦急的嚷,「你娘可没有如此泯灭良心。」
「是啊,」殷老爷点头,却因为殷华下床来,而忍不住后退了,「聂湘卖了自己的侄儿女,证人都有了,就只差她俯首认罪了。」
「华儿,你别被她朦了,她心思歹毒啊……」殷夫人指着聂湘的手抖啊抖。「她……她用美人计让你迷乱心智,忘了自己捕快的身分,明知她凌虐侄儿女,还放过她……」
「砰」的一声,五斗柜碎了。
大伙惊骇,纷纷逃至屋外。
殷华疯了呀!
抓紧丈夫衣袖的殷夫人,哭泣不止。
「证人是谁?」殷华双手抓握上殷老爷的手臂。
「胡……胡大娘。」殷老爷牙齿都打起颤来了。
「胡大娘?」殷华咬牙出声,「因为聂湘作证丈夫侮辱陈家女儿,害其自杀,丈夫因而入牢的胡大娘?」
「呃……呃呃呃……」殷老爷因为过度恐惧而说不出话来。
「她们之前就有嫌隙,这样的证人说的话也能做为证词?」殷华的吼声让殷老爷的耳朵好一会儿聋了。「你们说她对我施展美人计,凌虐侄儿女的罪证起缘是我,那怎么不等我回来再审判,却急着逼供,还强迫她服了毒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