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棠不懂姑娘什么意思,但这鸡乃是王妃所选,闻姑娘这般在王妃面前说,未免太失礼了。」甘棠无波无澜地说完,又俯身冲石清妍拜:「甘棠请王妃原谅闻娘,闻姑娘看便不懂咱们中原人规矩。」
「甘姑娘太多礼了,只是这鸡并非本王妃那只。」石清妍果断地说道。
甘棠笑道:「王妃认错了吧,这鸡哪里不像是原来那只了?」
「甘姑娘若吃了它,就知道这鸡肉质比早先那只更鲜美。」石清妍瞥了眼那只毛色发亮十分漂亮而又温顺公鸡,心道这定是甘棠下人从菜场里买来。
甘棠怔,听出石清妍讽刺吃了早先那只鸡肉,边想着谁告诉了石清妍这事?边又想楚律不肯见,何必问早先答应替做主,如今又食言而肥,果然在锦王府孤立无援,万事只能靠了自己,看了眼闻天歌,心道贺兰辞如今要娶这样女人,可见早先传扬出他寻找温雅多年消息定是假,定是他要逼着自己断情,才不惜屈尊降贵地跟这粗俗外族女子成亲。
孙兰芝等人会意,都猜到甘棠这是吃了早先那只公鸡,纷纷心想甘棠火气竟然这样大。
楚静迁客套地给甘棠让座,原以为甘棠不肯坐,谁知甘棠就在椅子上坐下了,因自己没地坐了,又有些尴尬地站在旁。
甘棠坐到楚静迁椅子上,虽位置偏后了些,但好歹跟闻天歌平起平坐了,暗暗酝酿着如何跟闻天歌说话。
石清妍看了眼谦让番后便没座位可坐楚静迁,几不可闻地叹,也对不抱什么期望了,心道就算是楚静徙这小人过来,也要稳当当地坐在左手又或者右手边。虽有让座时候,也不过是虚让下,哪个姨娘敢坐了姑娘位子?这楚静迁位置叫人给抢了,难不成指望这王妃次次替抢回来?又看甘棠,不厚道地美则美矣,到底不及闻天歌青春。
「闻姑娘可否借步说话?」甘棠说道,这会子虽没瞧见各色瓜子,但石清妍已然是等着看笑话嘲笑架势了……才想着,忽地就瞧见福年、醉月领着**小丫头端进来了西瓜子、冬瓜子、葵花籽还有燕窝、银耳等羹汤,气息滞,不禁心想这孙兰芝等人被石清妍贬为姨娘,又被公然夺了侍寝机会,为何们要跟石清妍沆瀣气,同欺负?
「听说吴娘子已经有了身孕,甘棠不知王府里几位孺人什么时候能有喜信?」甘棠全然忘了方才那借步说话事,又要来挑拨孙兰芝等人,心道听说吴佩依有孕,这些人怎会不眼红?怎会不怨恨石清妍霸拦了楚律?
孙兰芝惊讶道:「吴佩依有了?」
这吴佩依三字,是等吴佩依出嫁之后才敢喊。
窦玉芬心里有些艳羡,羡慕却跟甘棠想不样,在心里,心里嘀咕着若是跟吴佩依般没有父母,也能似那般嫁了,如今也能……看陆参那身形,吴佩依福气定然不小。
「甘姑娘如今还盯着王家看?甘姑娘,小妹等王先生回来便要跟他完婚,还请甘姑娘手下留情,小妹才疏学浅,比不得甘姑娘,家父家母也老迈体弱,若是小妹婚事不遂,只怕家老小余后半生都不能得了安宁,还请甘姑娘高抬贵手!」孙兰芝自从妹妹跟王钰定亲后,便直防着甘棠,早先那半真半假甘棠有孕消息叫听见了个影子,就叫心惊胆战了半日,此时见甘棠敢提住在王家里头吴佩依事,立时警觉地抓住苗头,暗道吴佩依才嫁过去多少时日,定是只有些微有孕征兆就被甘棠知道了,这般还不是甘棠紧盯着王家看,又是什么?想着,就当即起身冲甘棠拜。
「孙大姐为何向甘姑娘拜?」闻天歌问道,声大姐很是暖人心,且又显得谄媚。
窦玉芬忙道:「家妹妹跟王家先生定了亲,王家先生又是甘姑娘……」
「孙孺人,何苦如此诬陷?不过是王家下人不舍离去,每常探望,是以闲谈中将此事提起二,甘棠并非出尔反尔之人,当初既然离了王家,便断然不会回头。」甘棠忙道,心知若是窦玉芬暗示闻天歌与王钰偶断丝乱,那便没了立场劝闻天歌有自知之明地离去。
孙兰芝心道既然和离了,东西、人都搬出了王家,还这般紧密地跟王家来往,打听王家内切动静,这怎会不是惦记着走投无路再回王家意思?
「好马不吃回头草,甘姑娘果然是女中巾帼,小妹弱不禁风,就比不得甘姑娘洒脱。」孙兰芝颗心依旧悬着,心道该叫家里多准备些陪房,王钰性子看便是不管内宅事,到时候便是将何家人都换遭,王钰也不会言语——若是不换,定然后患无穷。
甘棠也没料到自己句话就能激得孙兰芝这般大反应,心知这**女人个个都不是省油灯,又瞥了眼直不言语石清妍,心道便叫贺兰淳瞧瞧今日是如何孤立无援依旧不屈服,贺兰家下代家主妻子原该是这般能压得住事。如今贺兰辞处处回避,只能由抛下脸面向他先迈近步了,倘若他清楚地看到心意,定然会明白不管他如何败坏自己名誉娶了多么不堪女人都是枉然,依旧改不了不悔痴心。
「闻姑娘可听说过贺兰家?可知道贺兰家家主职责?百年前与贺兰家齐名人家众多,但百年后,能够称得上百年世家,便只有贺兰家家,说句冒天下之大不韪话,便是帝王家尊贵,也是不能够跟贺兰家比。」楚姓皇朝才经过了两代皇帝,算算不过几十年,哪里比得上贺兰家底蕴?
「那么多年?」闻天歌讶然道。
甘棠看果然呆住,又平和地说道:「闻姑娘,兴许不知道,在中原,尊贵与富贵是不同,有些人家,便是享有天下之富,也尊贵不起来。」
石清妍心想甘棠这是影射谁呢?何必问?楚家皇朝?还是?
「那布衣呢?荆条呢?」闻天歌又问道,心说这甘棠怎总不理话,又瞅着那只公鸡:「既然都带鸡来了,要不晚上留下吃饭吧,这鸡先叫人炖了。」
闻天歌这句个方向话叫甘棠时不知该先答哪句,半日开口道:「当真不知这公鸡是作何用处?它是辞哥哥送。」转身,伸手摸了摸那公鸡。
「辞哥哥?说大当家?」闻天歌诧异道。
甘棠点了点头,心道接下来闻天歌定要炫耀贺兰辞送了什么以挽回颜面,暗道便是送了黄金万两,也比不得这只公鸡意义重大。
「拉倒吧,只鸡除了炖了,还有什么用?」闻天歌有些疑心甘棠脑筋有问题。
「闻姑娘,这鸡是要替贺兰道长成亲。」甘棠小丫头心知有些话甘棠说不出口,便替甘棠说了。
甘棠慢悠悠地开口道:「贺兰家规矩重很,甘棠自幼在贺兰家居住,对贺兰家家规身有感触。晨昏定省等小事便不必细说,这男女有别相见之事,便分外严厉。甘棠在贺兰家多年,也不曾当面跟贺兰伯伯说过话,更遑论其他男子。贺兰家本家乃是以辞哥哥家为首共十家,分家三十二家。依附贺兰家而生外姓姻亲更是足足有上百家之多……」说着,便去看闻天歌,心道不信听说贺兰家这般庞大,闻天歌还会不胆怯。
闻天歌双目炯炯,听得却也入神,看甘棠停下,忙问:「还有呢?娘脾气如何?大当家弟弟不成器,那其他弟妹呢?那鸡怎么拜堂,还要它洞房不?它可是阉过。」
甘棠听闻天歌反复提起阉鸡,心里堵,手指微微握拳,暗道自己说贺兰家富贵,说阉鸡,自己说贺兰家规矩严谨,还提阉鸡,这女子当真不可理喻;因石清妍、闻天歌笃定那只鸡是阉鸡,便也犯了嘀咕,暗恨下人无知,弄了这样鸡来害出丑;暗道可不是来给闻天歌解说贺兰家事,笑道:「闻姑娘不知中原规矩,这些个问了王妃便知道了。早先听说过这么庞大世家吗?贺兰家屋子,上房足足建了百年有余,便是先帝早先去那转了遭,也赞叹不已。说起先帝,先帝当真和蔼可亲,甘棠不才,也曾被先帝考校过学问。」
听甘棠提起先帝,石清妍就忍不住开口道:「先帝相貌如何?手指可是葱白如玉?」
甘棠呆了呆,暗道好个不知廉耻,竟然问起公公相貌来,可怜锦王时受了这石王妃蛊惑,「……甘棠不知,甘棠并不敢窥看先帝龙颜。」
石清妍失望地叹了口气,说道:「原来甘姑娘跟先帝也不熟。」
闻天歌却是坐不耐烦了,起身对石清妍道:「王妃,爹叫来会会,问话,却不搭理,可见厌烦很,待去跟爹说去,成亲东西还没准备呢。」
闻天歌言下之意是没空搭理甘棠了,起身就要向外走。
甘棠只当闻天歌胆怯了,怕了,不敢跟说话,於是款款地站起身来,前行两步挡住闻天歌路,又有些祈求地说道:「甘棠与辞哥哥自幼便玩在处……」
「贺兰家不是规矩大男女不能见面吗?」闻天歌不耐烦道。
「父亲乃是他老师……」
「那就是在们家见?们家没规矩?」闻天歌直白地追问道。
甘棠也不禁冷了脸,冷笑道:「闻姑娘何必装傻?甘棠与师兄自幼长在处,青梅竹马。若不是先王妃设下毒计,甘棠与辞哥哥也不会被拆散!」
甘棠口气说完,只觉得将压在心头大石头终於搬去了,声泪俱下道:「闻姑娘,辞哥哥为甘棠出家做了道士,遁出关外;甘棠为他守身十余年,不离不弃。若非早先甘棠身受欺辱,自觉配不上辞哥哥,有意回避辞哥哥,也不会令辞哥哥误会以为甘棠心系他人,乃至如今不惜以身犯险领兵打仗。」说着,眼泪脉脉流下,忽地就冲闻天歌跪下,「闻姑娘,辞哥哥留下公鸡之时定不知他此行是那般危险,如今他设局要与成亲,定是心知此行只怕是有去无回。於是他要欺骗甘棠以为他已经移情,叫甘棠忘了他然后另嫁他人。甘棠岂是那等不贞女子?心决绝,即便辞哥哥再不回来,也要与他成亲,为他守辈子,还请闻姑娘成全。」说完,几乎哭成个泪人,丫头也是跟般几乎哭瘫下。
石清妍心道坏了,早先闻天歌以不变应万变地拿了阉鸡、布衣荆钗说话,如今看闻天歌那被甘棠说愣住模样,不知这傻姑娘是否会被甘棠打动,然后给让路。啧啧了两声,将粒瓜子扔进口中,清脆声响后,又为甘棠道声好,那篇滴水不漏谎话,当真是闻着伤心,见者落泪。
不独石清妍这般想,其他人也是又为闻天歌担忧,又为甘棠惊叹。
「有去无回,是死意思?」闻天歌扭头问石清妍。
「是。」石清妍清脆地说道,吐出瓜子壳。
「呸声,快呸声。」闻天歌立时开口道。
甘棠怔住,心说这野人又要做什么?
「快呸声,快!才有去无回呢!」闻天歌说道,终於忘了不打女人规矩,只手掐住甘棠脖颈就将头脸往下压,定要甘棠呸声,依着中原规矩将那不吉利话作废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