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就在这时候,叶浔隐隐听到了庭旭清脆悦耳的语声:「去看妹妹,小兰,带我再去看看。」
小兰是正房一名小丫鬟。
叶浔由衷地笑起来,随后剜了裴奕一眼,「你这只狐狸,骗我很好玩儿么?」
「我可没说我们添的是儿子。」裴奕笑意更浓,「猜着你就是方才那反应,一试果然不出所料。」
叶浔没辙地叹气,又道:「我只是沮丧罢了,以为这次又和上次一样,完全和料想的不一样。」
裴奕道:「可是娘说,儿女双全了,过两年再添一两个孩子更好,热热闹闹的。」
叶浔眨了眨眼睛,「也行啊。」第二次比起头一次,真是小巫见大巫。她怕的不过是第一胎那份煎熬,如今亲身经历告诉她这回事是越来越顺利,也就不似以往那样抵触了。
「真的?」裴奕侧身倚着床头,把她松松地抱在怀里,星眸特别明亮,「我可当真了。」
「几时骗过你?几时跟某个人似的那么不着调了?」
裴奕哈哈地笑。
叶浔挣扎着坐起来,「快把孩子给我抱来,我要看。」
「行,等着。」他起身出门去,过了一会儿,亲自抱着女儿走进来,身后跟着满脸喜悦的庭旭。
庭旭先到了床前,扬着脸问叶浔:「娘亲,你是不是很累呀?脸好白啊。」一时间没想起来脸色差这种词汇。
「娘亲没事了。」叶浔摸了摸儿子的头。
庭旭开心地笑起来,开始诉苦:「我要来看你,可是祖母、爹爹都不让……哼!」娘亲一不舒服他就不能亲近,这也算了,今日竟然连人都不让他见,他那会儿险些气得大哭,直到看到小小的妹妹,才高兴起来。
叶浔柔声道:「祖母、爹爹也是为了娘亲着想,不准生气啊。」
「没生气。」庭旭转脸看向父亲怀里的小婴儿,「小兰说,我当哥哥了。妹妹好小。」
叶浔听儿子说完,这才将女儿接到臂弯,笑道:「你刚出生时也是这样小小的。」
「是吗?」庭旭半信半疑,爬到床上,细细打量着襁褓中的妹妹。
叶浔也在敛目细看。孩子刚出生都是一个样,小脸儿红彤彤,五官还未长开,要过段日子才能辨出轮廓。
这时候,太夫人过来看叶浔,进门就将孩子抱到了怀里,吩咐叶浔:「快躺下好好儿歇息,等会儿多吃点儿东西。」又将庭旭从床上拉下来,「旭哥儿不准让你娘劳心劳力,等过一两个月就好了。」
庭旭嘟了嘟嘴,「我没让娘亲抱。」
太夫人慈爱地笑起来,「这就对了,看没看妹妹?」
「看了。」庭旭抿着嘴笑,「我喜欢妹妹。」
一家人聚在房里,说说笑笑。
裴奕早就给女儿取好了名字:庭昀。
庭昀是他盼了许久才得来的,打心底视为掌上明珠。这颗明珠过了满月之后,小脸儿的轮廓变得清晰,一如他所愿,酷似叶浔。也是因为这一点,庭昀深得叶家、柳家四位老人家的疼爱,太夫人就不需说了,每日带着庭旭留在庭昀眼前。
美中不足的是,庭昀出生在夏季,又是生来怕热,到了酷夏,偶尔极为闷热的夜间,热得哇哇大哭,要人一直抱着才肯睡——这件事毫无悬念地被裴奕承担下来。
因着庭昀出生,庭旭每晚歇到东小院儿去了,原来住的西梢间让给了庭昀。
夜里只要庭昀哭闹起来,裴奕就会过去,再回房的时间就没谱了。将庭昀惯得一度没人抱着就不肯入睡,还挑人,不是习惯的他的臂弯怀抱是决不答应的,可以一直哭上大半晌。
叶浔看得只头疼。他哪里是宠爱,是溺爱庭昀。
「妹妹真娇气。」庭旭则偷偷地跟她这样说。
叶浔大笑,也不知这小家伙从哪儿学来的这句话,「是,妹妹有点儿娇气,我们旭哥儿不学她。」
「嗯!」庭旭重重地点了点头,「妹妹还小,我是哥哥,不跟她比。」
这就是太夫人和裴奕的老生常谈了。叶浔心里暖暖的,把庭旭揽到身边,平日更添了三分宠爱。至於庭昀,用不到也轮不到她宠爱,某些人根本不给她时间和机会的——这个夏季,皇上循例带着妻儿去消夏了,他便得以偷懒,常留在家中。
邢颜每次过来,都见叶浔如无事人一般做针线、看书、写写画画打发时间,惊奇不已,问过几次庭旭、庭昀在哪儿。
叶浔总是告诉她,庭旭跟着太夫人玩儿或是串门去了,庭昀则由侯爷带到书房去了。
邢颜由衷地为她高兴,「这样多好啊,再没有谁比你更有福气了。」
「这倒是。」叶浔嘴上这样说,心里却道:但是生了两个孩子的是我啊,我也很想每日陪着他们的,唉……看起来,还真得再生个孩子,到那时总能哄着一个吧。但这样的话,也只能在心里嘀咕,说出去怕是谁都会笑她不知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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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世涛这段日子和孟宗扬书信来往几次,又不厚道地让手下查了查,了解了来龙去脉。
孟宗扬起初是和柳之南一样的说辞,后来见叶世涛问的诚,是真的担心他,这才吐露了几句心声。他说之南的话也没说错,他们大致就是这么个情形,原由还是以往那些心结不能打开;又说她之前是决意过个一二年就和离的,眼下肯退一步已是不易,既然以往都有错,那就给他一段时间,看看到底能不能挽回,也看看他们当初是否真就看错了人。
叶世涛看着那封书信,心里挺不好过的。斟酌了几日,他再度给柳之南去信,表兄妹两个书信来往了一段时日。
柳之南见表哥是真的担心他们两个,有些话也就明说了,包括她觉得自己最适合孑然一身的生活,况且眼下已经赚到不少钱了,往后也不用愁没有出路。她现在不提和离的事,是想等过几年,孟宗扬死心了,也就刻意顺利地分道扬镳了。
叶世涛对她直言道:如果没有孟宗扬,那边的人谁会容着你抢生意赚钱?如果你离开他,柳家会不会怪你不知好歹?你的祖父祖母、父母都会老去,终究会先一步离开你,到那时你真遇到什么事的话,谁帮你?
柳之南回信给他:「我有哥哥啊。你也是做哥哥的人。」
叶世涛真的动气了,耐心也告尽,回信时毫不客气地道:「你不是阿浔,你的哥哥不是叶世涛,你的嫂嫂也不是江宜室。我、宜室和阿浔,这一生都要相互扶持。你哥哥自然还会照拂你一二,却也有自己的日子要过,不可能面面俱到,不可能在你遇事时次次及时伸出援手。你以为你是谁?重的过你兄嫂的儿女?而你这种不知好歹的货色,你的侄儿侄女,谁又会高看?」
他一口气写完这些话,还是气不顺,思忖片刻,又加了几句:「缙乔在广东为你做的太多了,你竟毫无察觉,着实让我钦佩。依你这般的冲钝、愚昧,真没人暗中相助的话,怕是早已赔的血本无归。」话已说到这地步,也就不介意将所知的都告诉那个笨丫头,「就连你在京城的香露铺子,如果没有缙乔从初时就帮你,你怎么可能那么快就回本获益?柳之南,缙乔有不足之处,我从不否认,但他对你那份好,这尘世中你再找不到第二个。我再看两年,如果你依然如此,我会劝他休妻!不必回信。」
锦衣卫就是有这点好处,知道的太多。正是因为知道孟宗扬不声不响做了很多事,才真正的心疼起这个表妹夫来。也是因为这心疼,才将连妻子、阿浔都没告知的一些事说给柳之南听。而告诉柳之南的这些,不过点滴而已。
他知道,孟宗扬自然是不愿不肯说这些的,他说了,他未必感激。
不管那些,他觉得应该让柳之南知道。
如果柳之南依然不在意,那么……孟宗扬也真就不需再珍惜这样一个女子。
在他看来,柳之南没心没肺的程度,比当初的他还要恶劣。不知珍惜,对成家这件事连一点点的责任心都没有。总得让她明白,她是有多不知好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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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季,裴府又添喜事,是一件让叶浔一头雾水的喜事:裴奕升官了,任兵部右侍郎。
按理说,裴奕今年才二十岁,继续熬资历才正常,皇上却将先前的兵部右侍郎外放,提拔了他。反常得很。
她忽然想起外祖父对她说过的话。
外祖父说,裴奕三二年就能让她安享荣华。她若有所悟,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又怎么能高兴呢?皇上的破格提拔,一定是为着日后要用他,而且还是大事。
只要是大事,就会承担天大的风险。即便是对裴奕的能力深信不疑,还是会揪心不已。
他不再是前世那个寂寞孤绝的男子,他是她两个孩子的父亲,她容不得受不了他出哪怕一点点闪失。
可是为了一生,他要成为裴奕——不是皇上器重的少年得志之人,不是柳阁老的外孙女婿,只是裴奕。
亦是为了一生,她要陪伴并支持他,要成为他裴奕的夫人,而不能一直是柳阁老的外孙女。
暗自愁闷了两天,也就想开了。他这样的男子,骨子里流着豪情或残酷的血,不让他到危机重重的地方去溜达一圈儿,他怎么能甘心?
该以他为荣才是。
一直感觉不大好,一直宽慰着自己,只等着皇上悬在她头上的那块大石头砸下来。可皇上偏偏不让她如愿,事态让她继续的云里雾里:
立冬之前,皇上集结精兵十万;立冬之后,下旨着裴奕带兵去往西域,给出的理由是要确保与西夏的战事必胜,并且西域兵士苦战一年,不乏伤病者,需得支援。而之所以要裴奕前去,则是要他到军中历练一番。
朝臣也好,叶浔也好,觉得不对劲,可又想着是在情理之中,便愿意相信。
谁都希望战事早些平息,谁都不愿在狼烟战火的阴影下度日。
裴奕离京之前,叶浔什么都不问他,只是温言叮嘱他到了西域之后要注意哪些事,又列了一张药草单子,以备不时之需。毕竟她幼年在西域长大,对那里的风俗气候很了解。
相比较而言,裴奕比她还要伤感些。不放心母亲、妻子,舍不得一双儿女。可有些事,是义不容辞的,一定要做。
离别的日子如约而至。
庭旭和庭昀还没醒,尤其庭旭,后知后觉更好。
叶浔陪着裴奕去往太夫人房里。
太夫人一直噙着眼泪,仔细叮嘱了一番,末了,让叶浔送送裴奕。
走向垂花门的一路,他一直握着她的手。不需叮嘱她什么,她一向谨慎缜密,又有兄嫂帮衬,不需担心。
她也想与他说点儿什么,却是喉间发紧、心头苦涩。
却都极力隐藏下了心绪,对视时,总是给彼此一个笑容。
到了垂花门外,叶浔停下脚步,「我就送你到这儿。」送得再远,终须要道别。
裴奕颔首,「等我回来。」
叶浔微笑着轻声道,「我会照顾好娘和孩子,你只需平安回来。我等你。」
裴奕将她拥到怀里,用力地抱了抱,「回去吧,早间天寒。我走了。」语必放开她,转身阔步走远。
叶浔缓缓转身,慢吞吞回到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