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2 / 2)

意千宠 九月轻歌 5850 字 1个月前

「说你你还有理了?」太夫人实在气得不行,想去揪儿子的耳朵,又不想他在媳妇面前损了颜面,可心里到底是窝火,捞起一本书,打了他一下,「你就算变成神仙,把我气急了我也让你跪佛堂去!你当官儿就好好儿当官儿,手里的产业维持原貌即可,这种事日后不准再做了!」

「娘,您息怒,喝口茶。」裴奕还是满脸的笑,「我当官儿那点儿俸禄您不是不知道,加上阿浔和您的月例,满打满算才多少?我手里也得养人手,还得慢慢培养人脉,赚的又是你情我愿的钱,不怕谁知道。您别担心。」

叶浔看着母子两个,满心的笑意,想着自己还是找个由头避出去的好,让裴奕好好儿说几句软话哄哄太夫人,太夫人却先一步看向她,「你让阿浔评评理,是不是你做错了?」

她知道才怪,她从来不介意手里的银子少的,碍於情面什么都不能说罢了。裴奕含着笑意望着她。

叶浔茫然,「我啊……」帮谁都不妥,索性装糊涂,「我不懂这些啊。」

太夫人看着她,无奈地笑起来,透着宠溺,「你啊……日后遇到这些事,先去问问你外祖父,他老人家准了你才能让他做。」随即心念一转,对裴奕发号施令,「你抓紧把手里的事都交给阿浔打理,阿浔不像你,好歹也会跟我先透个话,哪儿像你,凡事都是先斩后奏——什么先斩后奏?我要是不问,你提也不会提一句。」

「行行行,只要您不生气,让我散尽家财都行。」裴奕仍是好脾气地笑着,凑到太夫人跟前,「数落我半天也累了吧?我给您捏捏肩捶捶背。」

太夫人狠狠戳了儿子的眉心一下,「下不为例!」

「行!」裴奕分外爽快地应道,「遵命!」

太夫人这才由衷地笑起来。

叶浔抿嘴笑着,去帮丫鬟摆饭。自心底而言,挺喜欢看到太夫人和裴奕这另一面的。在她眼里,裴奕有着超出年纪的沉着冷静;在太夫人眼里,裴奕永远是那个顽劣的偶尔不听话的孩子。

晚间,孟宗扬来了,不是来找柳之南,是正大光明地来找裴奕。

横竖都要成为表亲连襟的,他不介意在这关头拉裴奕下水。反正他以后一定要成为柳阁老的孙女婿,裴奕呢,是柳阁老最疼爱的外孙女的夫君,就算不愿意,如今也得跟他一起对徐阁老同仇敌忾。

裴奕一点儿也不介意孟宗扬这行径。话不需说透,两人便已达成默契。

徐阁老的嘴脸太难看,让他深恶痛绝。是,徐阁老在政务上一向勤勉,没出过大错。否则皇上也不会容得他位居次辅这样的位置。

不出错,那就逼你出错。

徐阁老能为了权势地位抛下结发妻子,他就能用权势地位将徐阁老打回原形。说来不过三言两语,施行起来不易,但是他不急,他有的是时间、耐心。

这晚,孟宗扬和裴奕对弈几局,五局四败,悻悻的走了,之后几日前来,见自己真不是玩儿文雅的人,又约了裴奕**、比骑射,不分胜负,至到十月十六,索性跑进宫里去较量身手,请皇上拨冗看个热闹。

皇上最喜欢看热闹,两个后起之秀较劲儿,他怎么会介意凑趣,并且带上了皇后。

叶浔哪儿能知道孟宗扬抽疯,直到晚间裴奕回去,见他淡青色锦袍衣袖处被割破了一段,且沾染着血迹。

「怎么回事?」她一面忙着给他取过衣物,一面询问,「怎么你还受伤了?怎么会与人过招的?」

裴奕就笑微微地把事情说了一遍。

「孟宗扬呢?他受伤没有?」叶浔只关心这个,想起那厮就满心的火气。她不介意等他再来找柳之南的时候,让新柳、新梅偷袭狠揍他一顿。

裴奕见她说着话的时候眼中恼火不已,安抚地拍拍她的脸,「也挂了点儿彩。跟我半斤八两,常事,别在意。」

他说的半斤八两,必是孟宗扬比他伤得还重。他可不是吃亏的人。「这还差不多。」叶浔查看了他的伤势,见只是一道不深的皮外伤,这才好过了不少。陪着他用过饭,亲自帮他换了寝衣,这才歇下。

她躺在他身侧,想到了前世。如今他只是受一点皮外伤,自己就从心里受不了,若如前世相同呢?前世他有时离京,曾两次负伤,一次更是将养了一个月才能一切如常的见她。

今生她受得了么?

受不了又能怎样?

是她不能左右的事,她得尊重他的抉择。

明年开春儿,皇上便会提出重新启用锦衣卫,招募身家清白的子弟、身手不错的官员。

他会不会如前世一般用现有官职换个锦衣卫的差事?

锦衣卫的意义在於,不需依附任何人,只听命於皇上,是皇上的人。进入锦衣卫并且出人头地的,便是皇上最信任的人之一。

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即便明知付出太多代价,亦甘之如饴。

而皇上的性情与很多帝王背道而驰:他不会滥杀忠臣、知道他过往的亲厚的人,相反,他会一直重用;他永世无从宽恕一些他鄙弃的臣子、敌人,不介意赶尽杀绝。这样一来,所有重用的人都能得一世安稳,后人亦能因此得益。

很多人就是太明白这一点,才要进入锦衣卫,誓死效忠皇上。

看得清是非轻重,却理不清挣扎的心绪。

心疼他。他本就是放在何处都能出人头地的人,不需进入锦衣卫出生入死的。

她翻身趴在床上。

他还没入睡,拍拍她,「想什么呢?」

叶浔索性起身,跪坐在床上,「在想你以后要是受了重伤,我可怎么办啊?」她上身伏在床上,把脸埋进床单,「只这样就看不了。」

像只无助的小鸵鸟似的。

他失笑,抬手拍拍她俏臀,「我是那种只为名利不顾安危的人?要说抱负,我有,是在沙场冲锋陷阵,可皇上骁悍,居心叵测的也只能是暗中筹谋给皇上添堵。短时间没仗可打,我会老老实实地做官熬资历。闲时无聊不介意与人较量较量,出不了大事。阿浔,别担心。」

「就留在兵部熬资历?」叶浔眼中闪着殷切的光华。

「自然。兵部、五军都督府是我最喜欢的地方,不相伯仲,皇上既然让我如愿,我自然要踏实地待在那里。」

「那就好了。」叶浔心头的一块大石头算是放下了。就算他来日赴沙场,她也会全力支持,因为那是他的抱负。她不希望的,是他经历生涯中最血腥最残酷的经历罢了。

裴奕将小鸵鸟一般姿态的她揽到怀里,「明白我长久的打算了?」

「嗯。」

「那你知不知道,」他语声转低转柔,在她耳边呵着气,「我想你了。」

和她说好了的,每月上半月不碰她,今日恰好是下半月之初。

叶浔在他怀里拱来拱去,「可是侯爷,你挂彩了。」

「所以才要你辛苦些。」他低低地笑着,「而且,你这个小无赖,答应几次,也不见你动真格的。」

「但是……这样不好,你的伤……」

「至多是疤痕深一些,我自己就是大夫,比你明白。」

「……」

「我当你答应了?」他说着,手已褪掉她寝衣,将她安置在身上。

「就有那么好?总是这样难为人。」叶浔抱怨着。

「我不知道。」裴奕无声地笑起来,「所以才要试试。」语必,以吻封缄。

她在他意愿的驱使下,身形起落,辗转迂回。

是她完全主动的姿态,到最终却仍是她落败。大口地吸着气,身形绵软在他怀里,化成一泓水。

他笑着翻转两人身形,将她安放成便於采撷的姿态,徐徐图之,引发她又一次的情潮涌动。

她却不能专心应对,记挂着他撑在枕畔的手臂上的伤,「不疼么?伤口绽裂了可怎么办?」

「不会。便是如此,也值得。」他俯身抵着她的额头,「阿浔,有时候我会很自私地希望,一生一世就在这样的光景下度过——你在我身边,在我怀里。如此便知足。」这对一个男子来说,是不应该的,但他愿意对她坦白这一点。不是情慾驱使才说出的,相反,这就是他偶尔的真实感受。

他们之间,从来不需甜言蜜语,都是务实的清醒的人,认定了什么,就好好儿经营,话是不需多说的。

她亦不认为这是甜言蜜语。但是……远胜於她所听过的所有山盟海誓。

这是一个男子出於许久的喜爱、依恋、信任才肯对她说出、承认的事。

「相信么?」她笑着抬眼看住他,「我亦如此。」总是会有极为自私自我的光景,某些时刻,她是真的与他一样,栖息在他怀里,转眼已度过一生。

他双唇落下,需索间的灼热气息将她湮没。

**

十月下旬,徐阁老终於对孟宗扬忍无可忍了,发动麾下官员针对孟宗扬发起一轮又一轮的弹劾,势头分外猛烈。

招人恨到了这个地步的年轻一辈,委实不多见。跟皇上当年有一拼。

徐阁老无法容忍孟宗扬的原因之一,是这混小子四处攀交情也罢了,偏生他跟谁交往过,谁就过一阵子上折子弹劾他这次辅——换谁受得了?让他的脸面往哪儿搁?别人不清楚,他可明白的很,知道自己当初绝对是瞎了眼才会保举这么一个混帐东西。

朝堂的情形,跟哪儿都是大同小异,一出热闹,立马有人跟着凑人脑。反正骂孟宗扬也不会亏本儿,要是说到点子上,皇上下令严查,自己说不定就出名了。

皇上的态度与以往相同,不予置评,该管的国家大事一件不落地给予批示,臣子掐架他不管,只看热闹,不把他闹腾的心烦了气极败坏了,绝对是一个字都不说。

这是最要命的。既让被弹劾的人云里雾里,也让弹劾人的心里没底。

幸好官员多得很,孟宗扬又实在是招人恨,帮徐阁老打压他的人大有人在,恨不得把他祖宗十八代都翻出来一起骂。但是可惜的是,谁都知道孟宗扬无父无母,是皇上亲自提携的——孟家前人绝对是不能探寻且不能指责的,否则便会惹得皇上炸毛,结果自然不是孟宗扬遭殃,而是他们自己把自己送上了断头台——质疑皇上看人的眼光还了得?

亲人不能指责,那就只算这一辈人的账,只从孟宗扬来往频繁的人下手。

裴奕首当其冲。

先前孟宗扬与他每日在一起切磋或较量文韬武略的事,是不容置疑的。

裴奕在公务上丝毫差错也没有,但是没关系,他家产丰厚,十几岁的少年人,怎么得来的?谁管你真实的原因,只要能做文章即可,况且,他坐的位子可是人人眼红的肥差。只要人们都认定钱财来路不明,这贪赃受贿的罪名就是板上钉钉了。事实不重要,以讹传讹能置人於死地,有些时候是至理名言。

抱着这心思的人,不外乎是看出上折子弹劾孟宗扬的都是徐阁老的幕僚、门生,一个初出茅庐的后生,一个贵为次辅的重臣,皇上会选择去谁保谁呢?自然不会除掉后者,培养个权臣岂是那么容易的事儿?皇上看完热闹,也就该遂了徐阁老的意思,给予孟宗扬处置了,而裴奕很可能也因此被牵连。

只是,所有人都低估了皇上看戏不怕台高的恶趣味。他态度悠然地看热闹,一看就是两个月。

其实,皇上只是奇怪:人们都把那两个孩子骂成这德行了,他们怎么还不骂回去?他在等的是这个。

孟宗扬和裴奕也在等最合适的时机。

孟宗扬是本来就有心装死的,愿意多观摩一段时日沉淀性情,该走动的人还是继续走动着,跟裴奕更是如此。

裴奕的话已经递给孟宗扬了,而且自己又不是一众官员弹劾的最大目标,当然不可能先于孟宗扬发声驳斥。

进入腊月,孟宗扬耐心告尽,也是被那些莫须有的指责惹出的火气到了极点,上折子为自己辩驳,顺道羞辱了徐阁老一党。

徐阁老麾下人手见这是个不好惹的,骂人比谁都狠,避其锋芒,专心用裴奕说事——如果能证明裴奕不清白,你孟宗扬能好到哪儿去?裴奕是柳阁老最疼爱的外孙女的夫君,可那毕竟是外戚,如今这当口,怎不见柳阁老为他说一句话?大抵那只是妇人之见的传闻,岂可当真。

裴奕当即上折子辩驳,与孟宗扬相同,把一干人等顺道数落了两句。这人言辞比孟宗扬还要犀利。

随后而至的,是孟宗扬上了第二道折子。

两个月以来都忙着弹劾的官员听说两人一些措辞后,个个恼羞成怒。这两个人骂人似师出同门——不吐脏字,却难听至极。

皇上先后收到孟宗扬、裴奕的折子,细看了一番,哈哈大笑,是因裴奕奏折上讽无事生非的官员「似长舌泼妇」,还有孟宗扬的一句「如百岁罗嗦老妪」。

官员间的勾心斗角、攻击人是最多见的情形,但是这般回击的言辞,是将事情做绝了,两个人是铁了心要与徐阁老党羽势不两立了,日后也不会再上折子为自己辩驳了——最歹毒,不过暗讽男人似妇孺,话已说尽。这样的奇耻大辱,徐阁老及其党羽不知需要多久才能消化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