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间气氛很安静,桑洱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继续吃饭。但她饭量不大,吃了约莫半碗,就搁下了筷子。

见状,裴渡似乎有点无措,像个做错事的小孩:“你不喜欢吃这些吗?”

他撑着桌子,霍然站了起来:“我再去做,很快就好了……”

“不用了。”桑洱喊住了他:“挺好吃的,我只是没什么胃口而已。”

裴渡一怔,就闷闷地点了点头,重新坐下,将手里啃了一半的馒头三两口吃完了,就将手放在腿上,指尖紧扣住了裤子的布,终於咬了咬牙,紧绷着肩,艰涩地开了口:“你还记得……以前发生的事吗?”

逆天而为的术法都要浮出代价,在过去那九年多里,无数次因为肚子而躺在床上,痛苦无力地蹬腿、抽搐时,他都是靠着想象她复生的模样来撑过去的。只要她能回来,要杀要剐,或是怎么样都好。但从刚才醒来开始,她的反应太平和了,根本不像还记得过去那些事,也忘记了他们是如何决裂的。

伶舟确实说过,她的魂魄刚被招回来时,有可能会记忆错乱。她的表现,很符合伶舟的预判。

本来已经做好了要被她迎头痛击的心理准备的裴渡,仿佛踩进了棉花里,不知何时,就会一脚踏空。对心理上的折磨,也多出了一分不确定感。

伶舟这几天不在行止山,无法揪着对方一探究竟。可他已经等不下去了,他迫切想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我的记忆确实有点混乱。不过,我还记得,你是我留下的门客吧。后来似乎是发生了什么事,我解散了家仆。”桑洱蹙眉,拿起了茶杯,浅浅地饮了一口热茶,停顿了一下,那双乌黑明润的眼睛看向了裴渡,说:“我生了病,你带我过来这里治病。就是这样吧。”

裴渡有点茫然地听着,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但这阵茫然过去后,却有一阵钝钝的疼意,透入了他的四肢百骸,让他想弓起身体去抵御。

那些无法和解的部分,她都忘记了。回避了一切可能有的冲突。

但这也意味着,在她心里,那四年美好的回忆,也随着恨意一起淡化了。

於她而言,他不再是一个特别的存在,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门客”。

爱也好恨也好,全都被洗去了痕迹。

酝酿至今的忏悔和思念,不再有机会说出来。和尘世最大的维系,仿佛也被剥夺了。

饭后,桑洱想透一透气,漱了漱口,走出了小木屋。

木屋后有温泉,前面用篱笆修了院子,院子里有一把秋千,盛夏已经到了尾声,初秋快冒头了,天色却还是很明亮。山中的蝉鸣少了很多,小鸟柔软的叫声清脆悦耳,间或传来了一两声拍翅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