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侄不在,贤侄找他有事?」金将晚忙问。
玉破禅笑道:「令侄子去大破扬州了?恭喜恭喜,奇功一件。」想起阿大说扬州城里甯王的几个公子闹得四分五裂,心知便宜叫金家大侄子捡去了,心里很是为阿大不服。
阿大因金折桂的缘故,便也向金将晚看去,见金折桂比金蟾宫还像金将晚,长叹一声,事隔几月,再回首,只觉得昔日种种,就是一个笑话,笑过就罢了。
金将晚觉察到玉破禅的敌意,又听他竟然洞悉他的算计,不禁又将他看了一遍,心道:心智倒是比老九强一些,可惜性子不好。摇头故作不解:「他男儿意气,我强他不过,只能放他去。」心急要见金折桂、金蟾宫,便话不多说,赶紧要向乐水县城去。
「金将军,你一日看几遍《论语》?」范康抱着断腕问。
「……两遍,范神仙?你也在?」金将晚忙问。
范康、梁松等人满脸笑意地见过金将晚。
金将晚心里狐疑为何要问《论语》,便又驱马向前,一路总有人问他读几遍《论语》,看严邈之吞吞吐吐,就问:「为何都问本将军看几遍《论语》?」
严邈之尴尬地道:「小姐说,将军把《西厢记》裹在《论语》里偷看。」
金将晚脸色微变。
玉入禅赶紧给他解围道:「六妹妹不懂事,定是她一时戏言,看错了也不一定。金伯父家定没有那样的书。」
「……你知道什么是《西厢记》?魁星说了是《西厢记》?」金将晚瞥向玉入禅。
玉入禅先疑惑金将晚怎地将矛头对着他,随后醒悟到自己话里在说金折桂知道且看过《西厢记》,忙要辩白,一时词穷,只能闭嘴。
「小姐说是有莺莺还有红娘的书。看她懵懵懂懂,应当是不知道是什么。」严邈之道。
金将晚点了点头,懊悔地想金折桂什么时候发现他的书的?
「将军。」严邈之犹豫着要不要把金折桂仿佛在生他气的话说出,等金将晚进城一会子自言自语地说「魁星、蟾宫怎没迎出来?」的时候,才低声道:「小姐知道将军跟玉将军的约定了,她……」
「在生气?」金将晚蹙眉。
严邈之点了点头,又见城内有事,便叫玉入禅带着人去料理。
金将晚沉默不语地牵着缰绳向内走,因多年来跟金夫人有些不愉,此次因金夫人撇下金折桂、金蟾宫先回京,二人更是彼此视为仇雠,再听金折桂因他与玉将军的约定生气,不禁在心里一叹,待玉破禅等人走开,只他与严邈之并一众亲信向县衙里走去,方才开口:「邈之,朝梧是金家大孙子,又是皇后娘家女婿,是以本将有些事,也只能无可奈何。只是他风头虽足,后劲却不足。你早早准备,待扬州拿下,日后整顿扬州,就看你的了。」
「……末将乃是武将……」严邈之忙道,金朝梧乃是金阁老大孙子,金将晚帮扶他,也合情合理。
金将晚疑惑地看着坍塌的县衙小径的「青草」,嘴里说:「太多‘后起之秀’了,若不是太皇上还在,只怕我们这些老臣都要被‘后起之秀’取而代之。料想过后几十年也没仗可以打了,早早地拿到实缺,比抢功劳进京面圣实在。」
严邈之收敛神色,惭愧地拱手下跪:「末将原本不知将军的盘算,只当将军……是以心里有些腹诽将军……」
金将晚背着手道:「你不知朝中之事,你当扬州是咱们的人打下来的,就能叫咱们的人守着?若非已经将此事做得十拿九稳,我也不会告诉你。早早告诉你,最后不能成事,害得你空欢喜一场,又有什么益处?你虽腹诽我,但好歹兢兢业业守住了城。」伸手拍了拍严邈之的肩膀,就又向内去,远远地瞧见瞽目老人坐在太阳地里晒太阳,忙迎上去,自报姓名后,与瞽目老人寒暄两句,就又依着瞽目老人的指点,去菜地里寻金折桂、金蟾宫。
金将晚到了菜地边,就看见昔日不说活蹦乱跳,但也手脚伶俐的金折桂架着双拐,正在抓菜虫的金蟾宫更是黑瘦许多,不禁眼眶一热,慌忙迎了上去,嘴里喊着「魁星、蟾宫」,等走到跟前,却见金折桂笑盈盈地看他,金蟾宫看陌生人一般好奇地盯着他看。
「蟾宫,我给你变个戏法,你闭上眼睛,给我许下三个好处,我就把父亲变给你。」金折桂伸手捂住金蟾宫的眼睛。
金蟾宫对金折桂的毫不怀疑,忙说:「晚上给姐姐揉耳朵,给姐姐端茶递水……晚上的肉给姐姐了。父亲呢?」
金折桂手拿开,金蟾宫惊喜地睁开眼睛,然后疑惑地向金将晚身后看去。
「傻子,我就是你父亲。」金将晚昔日跟儿女相处不多,此时久别重逢,当即红了眼睛泪如雨下,一把将金蟾宫抱住。
金蟾宫先疑惑,随后认出金将晚来,便搂着金将晚的脖子哭着喊父亲。
金折桂单脚跳到金将晚身边,伸手捋着他的断发,看印子整齐得很,疑惑这是怎么了。又将手按在金将晚肩膀,冷不丁被金将晚抱住,先是一怔,随后将头埋下,偷偷地在金蟾宫手上抆泪。
「蟾宫,叫父亲好好看看——」金将晚又将金蟾宫从怀里拉出仔细看看,又看金折桂拿着双拐,便去看她的腿脚,记得严邈之说金折桂在生气,又忙道:「魁星……许多事,你不知道,为父与玉将军……」
「我知道。」金折桂手按在金将晚肩膀上。
「你知道什么?」时隔不到一年,金将晚却觉旁人嘴里所说的金折桂陌生得很。
金折桂慢悠悠地道:「我腿不好,再有个功劳,等论功行赏见了太上皇、皇帝的时候,太上皇心想着:呀,女子终生大事为大,什么赏赐都比不过赏她一门亲事。既然她腿脚不好,就给她个乘龙快婿。什么乘龙快婿能比得过咱们皇家人呀,算了,就慈悲为怀给她一个皇家女婿吧。皇帝呀,你看看哪个年纪相当的皇子皇孙不中用,就舍给她吧。」两只手捧着金将晚的头盔就往自己头上戴,见金蟾宫眼巴巴地看着,又给金蟾宫戴上。
金将晚原本一腔慈父心怀,见儿女受苦便满心悲怆、自责,此时听她小大人一般头头是道地说话,便嗔道:「胡言乱语!太上皇才不会‘呀’地一声。」不觉露出笑容,「听严邈之说你在生气?」
「没呢,是瞧着大家伙都在生气,就也跟着生气。他们眼里我功劳最大,若是我不生气,时间长了,他们就会想我们是一家的,父亲给不给我功劳,都是自家事。这么着,他们生气的时候,就不带上我,然后恨屋及乌,他们厌烦父亲,就也开始厌烦我跟蟾宫了。」金折桂答的头头是道,又忍不住说:「父亲,范神仙乃是有才之人,虽品德有缺,但弃之不用实在可惜。还有梁大叔他们……」眼瞅着身后梁松、玉破禅、范康、瞽目老人等齐齐过来,便闭上嘴。
金将晚一把抱起金蟾宫,又摸着金折桂的头转过身来,见身后众人都看着他,便道:「太上皇禅位,新帝登基,朝中局势复杂。金某话不能多说,只一句,要扬名天下还是闷头发大财,自己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