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呢?」蒙战又看向金折桂。
「花子规。」金折桂答。
「罢了,跟咱们不相干。」曾公子咳嗽两声。
瞽目老人问:「公子怎知道老朽祖孙在这边?」
曾公子道:「消息放出去了,老人家若在有人烟的地方出没,怎会不被人发现?既然没人发现,那就只剩下西边这荒无人烟的地面了。」
护院的头目梁松道:「公子,先在这边歇一歇。袁珏龙只顾着抢瓜州渡口,哪里会来这树林?翻过后头的山,咱们偷偷坐船去金陵。」
曾公子点了点头,梁松赶紧将一直背在背上的包袱放下。
曾公子坐下,喝了水,就跟金蟾宫攀谈:「小兄弟几岁了?」
「三岁。」
「家里原本做什么的?」
「卖唱。」
蒙战噗嗤一声笑了,「就你姐姐那样,还卖唱?」
梁松却接话问金折桂:「你会唱什么曲子?」
金折桂道:「回大爷,我会唱的曲子多了,您要听哪个?」
梁松忽地想起早先有人说瞽目老人身边有个丫头唱《十八摸》,就不叫金折桂再唱。
瞽目老人借口出恭,叫金蟾宫去带路。金折桂虽一时莫不清楚这曾公子一行的意图,但既然同是去金陵,又有人照应一路的饮食,便且跟着他们,於是累了许久,人缩在大树虯曲的树根里打起瞌睡。
梁松等金折桂睡了,便有意说:「这两位八成是金家姐弟。」话音落了,看金折桂没反应,又去看曾公子。
曾公子道:「这江山,到底是祖父坐着,咱们才有翻身的那一天。换了叔祖父去坐,咱们哪有翻身的日子?」
金折桂闭着眼睛,心知曾公子这话是跟她说的,旨在告诉她,他们一行不会勾结甯王不会出卖他们。
只是,曾公子意图谋得《推背图》,跟范康的心思一般无二,也算是来者不善。
不一时,瞽目老人带着金蟾宫又回来,众人歇了一会子,梁松将金折桂叫醒,将她背在背上,一群人又向山上去。
才走了没多大功夫,天色就暗了下来,又有曾公子的七八个手下跟上。
金折桂听出其中一人就是在城楼上说「抓住那老不死的狠狠地打」的人,认定这群人绝非善类。心里打起鼓,这么多人,他们老的老小的小,瘸腿的瘸腿,眼瞎的眼瞎,即便到了金陵,又该怎么从他们手上脱身?
夜里的树林湿气很重,露水落下,不过走了片刻,身上衣裳便已经湿透。
瞽目老人此时也被人抬着走,他边走边教导金蟾宫一些「五枕骨高正者富贵,平陷者低贱」等摸骨的口诀。
蒙战开口道:「老人家,我们公子比那小孩资质好,你收他为徒,不比一句句教这小孩儿强?」
瞽目老人道:「你家公子并非凡人,何至於此学这些下九流的行当?」
「那……」蒙战又要再讨《推背图》。
曾公子道:「蒙战,到金陵前,不得再开口。」
蒙战低了头答应。
黎明前,众人衣裳被露水浸湿,便停下生火取暖。
瞽目老人、金折桂、金蟾宫三个睡下,曾公子漫步向一旁山崖上眺望山中日出。
梁松过去,踌躇一番,终於将心里话说出来,「公子不像是为了一本莫须有的《推背图》就大动干戈的人。如今咱们的人大半趁乱抢下瓜州渡口走了,英王不日就要起事,咱们不回西北准备接应,又留在这边做什么?」
「送信给英王,除了五年来陆续送入他手上的上万匹战马,如今,再送一对金家姐弟到他手上。」 曾公子凝视着那冉冉升起的红日,「父亲是至仁至孝之人,受人诬陷便贬,生前夙愿乃是死后葬入皇陵。可惜,我不似他那般愚孝。这些年来,隐姓埋名不惜跟英王做买卖,求的是叫那不念骨肉亲情的九五之尊低头悔过。」
「那一对,当真是金家姐弟?」梁松不敢置信。
曾公子道:「过犹不及,那样的韧性,小户人家的女儿都没有。那女孩儿却忍下来了,这般,反而惹人怀疑。」
梁松道:「既然如此,不如将她就近送到甯王手上,何必绕着弯子送到山西英王手上?」
曾公子笑道:「金家大老爷领兵剿灭甯王,他为了威信,万万不会为了儿女延误军务,只怕甯王将金家姐弟推出来,金大老爷头一个拿弓箭射杀他们;可过些时日奉命剿灭英王的将军就不同。那位将军若是跟金大老爷交好,难免束手束脚,不肯伤了好友儿女性命,定要设法保全;若是不管不顾,由着英王杀了金家姐弟,又显得太过冷血无情。这将军必然会跟金家大老爷交恶。如此,朝廷那边就会起内讧——毕竟,这为大义杀死金家姐弟的事,除了金大老爷,谁都做不得。这就是人心。」
梁松动了恻隐之心,「那对姐弟乖巧懂事,若不遇上这事,定然会成大器。」
曾公子淡淡地看向梁松,「妇人之仁。昔日,又何曾有人会顾忌我能否成了大器?」摸了摸额头已经淡得看不见的伤疤,眸子一动,握拳抵在不住咳嗽的唇上,他定要看一看,《推背图》上,有没有他的名字。